要体面地了却一桩婚事,其实不算太难。可以推脱说两人八字不合,又或者说要遵循礼数,按长幼择亲。
只因这是皇命,所以那些私底下心知肚明的借口,眼下都派不上用场。
沈筠知穿着一身蚕丝单衣,仰躺在她的拔步梨木床上,两只脚朝天翘起搁在牙子上,柔荑轻转,摇动着一柄绢面小扇。
若是铁了心要坏这事儿,倒也不是全然无解。要么就像她母亲叶氏那样,给两个人先一步安排上别的姻缘,左右以沈筠知的身份,除非是皇子亲王,不然不可能去给人做小。又或者让长公主认她做个义女,小夫妻摇身一变成兄妹,那这婚自然是结不成的。
思及此处,连她自己都被这荒唐的想法逗乐了。
轻轻晃了晃脑袋,沈筠知把手中的扇子甩到一旁。这是什么破扇子,扇出来的风还不如她吹两口气。
再要么,就从源头把问题给解决了。既然是皇上和太后提起的,如果能让这两位转变想法,此番困局便迎刃而解。
九五至尊的金口玉言,皇命自然不可违——那天命呢?
若问还有谁能比皇帝大,只能是老天爷了,去哪里请天公助……
身边不就有一位!
沈筠知灵光一现,笑得像只花狸,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撩开纱帐朝外头喊道:“青提,帮我拿纸笔!再搬个小几来!”
外间的青提应得很快,手脚利索地将她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又端了个烛台站在一旁,火光将床帏里照得清亮。
“小姐,这都快亥时了,您还要写字,仔细着眼睛。”
“我写点东西,很快就睡,青提你把烛台放下,去休息吧。”
青提神色温婉:“还是让奴婢端着吧,等下要是不留神,把蜡烛碰翻了就糟了。”
沈筠知偶尔会犯点马虎的毛病,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左右拗不过青提,她只能抓紧写个大纲出来。
上回进宫听到娘娘们竟然在聊宫外时兴的话本戏曲,倒是给了沈筠知一些灵感。
大庆此时正值一个王朝海晏河清、盛世繁荣之际,百姓吃饱喝足,娱乐行业便乘风而起,颇有赚头。在热闹的地方,三里之地竟能开得下两家梨园,每日得唱到深夜才会关门。
她要为沈筠珏量身打造一个故事——
话说古时有一妖女,身负天命,携预言之能生于人间,扶桑国一弹丸之地借助她的能力一统天下,却在最后关头被她弑君称王,做了历史上第一位女帝。但也许是妖女的做法触怒了天道,她的预言能力被剥去,又逢时势造英雄,女帝的统治被民心所向的义士推翻,天下终于重回太平。
“小姐,您这写的是什么,奴婢怎么看不懂。”
沈筠知没解答青提的疑惑,只是笑着摇摇头,一手简笔字写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举着纸再看了一遍,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又拿起被她挥霍得有些分了岔的羊毫,在角落里署了个“天外仙人”。
不错,这个笔名她也很满意。
*
凌秋院里的下人们对一件事颇有异议,自从沈筠知在祠堂罚跪后认识了月落那个丫头,就常常把她叫到院子里,有时还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关起门来说话。要知道主子身边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小姐要是想让月落近身伺候,便会有个被降职撵出去。
今个儿也是一样,等月落进了东厢,沈筠知吩咐了乌梅一句“看好房门,若是有人要进先来通报我”。
乌梅应了站在门外候着,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枣儿端了碗酸梅汁走上前来:“乌梅姐姐,天热,这碗酸梅汁刚刚用冰镇过。”
乌梅也没推脱,接了过来,等着她继续说。
枣儿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好姐姐,你说那个叫月落的丫头,真的会调来咱们院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