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玄元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被“陆贵妃”算计,误喝了百发百中的烈性情药“仙人醉”。不仅同男人滚了床单,而且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自动忽略了前两个问题,抓住第三个问题问道:“这种事情跟北境的狄部又有何关系?”
到了这个地步,那见多识广的太医令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捋了捋自己的那撮山羊胡耐心解释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北境的狄部不仅盛产美人,也同样盛产能生孩子的男人。此部族的男子体质特殊,平日里无论内外都与寻常男子无异,根本无从察觉,但一旦受到药物刺激并与男子交合,体内便会催生出一处孕育之所,自然就有机会诞育后嗣……”
“若是与外族通婚,这样的特殊体质便会有一定的几率传给孩子。臣听闻,先帝也曾宠爱狄部进贡的美人,也就是那璟妃娘娘……只可惜璟妃娘娘和她后来生下的那名小皇子,都已经不在了……”
“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是仍有疑虑,可以寻璟妃宫中的老人求证一二……”
可是太医还没有解释完,他这最后一句话就被暴君直接打断:
“不必了,到底是不是喜脉,朕会观察几日再做决断。此事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朕定会抄你全家灭你满门。”
身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御医,太医令没再废话,立刻信誓旦旦地向暴君表示他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依照谢玄元的性格,凡是知道他被男人占了便宜还怀了孩子的人应该一个不留一律处死。
但如今情况特殊,太医说的那三个条件着实让他心惊,如果他现在这般模样真的是怀孕了,说不定还需要找太医开一服落胎药。
现在一时心急将太医令杀了灭口,到时候岂不是又要找个太医替他诊脉……
谢玄元一想到这样的麻烦事,就忍不住低下头,伸手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在层层叠叠的锦缎衣料之下,他的小腹依然平坦紧实,未曾有半分发福的迹象。
前些日子在陆贵妃的陪伴之下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点肉肉也因为这段时日和那逃走的“负心汉”较劲又都掉没了。
他现在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已经怀上了那个敌国男细作的孩子!
谢玄元一边自欺欺人,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散步。
刚才未处理完的朝政还有追捕逃跑的陆贵妃的计划在他脑子里轮番浮现,最终将他的思绪搅成了一锅混沌的八宝粥。
等到再次抬眼看路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顺着记忆和本能走到了璟妃生前居住的月尘宫门口。
月尘宫是他人生前十二年的居所,即便出狱之后已多年未曾来过,此处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仍旧像是刻在了他脑子里一般。
谢玄元熟门熟路地找到藏在匾额上的钥匙打开宫门,孤身一人进入宫苑,然后直奔璟妃生前居住的内殿。
几个月前陆贵妃大婚时佩戴的明珠七宝头冠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梳妆台上,上面还蒙了一方防尘的锦帕。
暴君掀起帕子,目光触碰到那漂亮华贵的头冠一瞬,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向别处。
这是他母妃嫁到北卫时的嫁妆,原本是说好了等他将来出宫建府迎娶正妃的时候由璟妃这个做婆婆的亲自交给儿媳……只可惜这些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
就如太医令所言,璟妃所生的皇子在世人眼中早就死在牢狱之中了。
他如今名义上是何太后所生,和边境狄部多年前进贡给北卫的异族美人璟妃再无半分关系。
何太后自己并无所出,但为了收拾北卫诸皇子相争的残局,做最终得利的那个渔翁,她却对外宣称亲生儿子自小体弱多病寄养在宫外的佛寺之中。
然后何氏打着迎回皇子这冠冕堂皇的旗号,将当时遍体鳞伤据说没几年好活的九皇子一举捧上帝位。
先做皇太后,再做太皇太后,这本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没几年好活的九皇子命居然这般硬,非但熬死了何太后为他安排的几个别有用心的女子,还一步一步地将权柄从太后的手中收了回来,成了真正的皇帝。
谢玄元思及此处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初将头冠赐给貌美如花的陆贵妃戴,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想要看看明珠美人相映成辉的美景。
可没想到这顶头冠倒像是有魔力一般,一旦戴上便会成为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无论是生母璟妃也好,还是男扮女装的“陆贵妃”也好……
陆贵妃欺他辱他,将来落在他手里要从身到心好好惩罚自不必说。
但那个曾给他榨冰梅汁、给他唱摇篮曲的温柔貌美母妃,却早已经彻彻底底地将他抛弃在了身后阴阳永隔。
纵使他现在想要质问她,太医令所言是否属实,他是否真的遗传了狄部男子可以生子的怪异体质也根本无从问起。
谢玄元在月尘宫中盘桓了许久,一样样清点璟妃不多的遗物,亲手拂拭桌案上、架子上的灰尘,甚至还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基本记载了乱七八糟狄部风土人情的书籍。
那些书籍上字迹密密麻麻,皆是他不懂的异族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