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血月之夜,安无咎拥抱着比雪还冷的身躯,一夜难眠。
再睁眼已经是清晨,安无咎一整晚断断续续梦见之前不可名状的画面,那是沈惕的另一种形态,或者是是他真正的形态。
他还梦到了父亲在庭院一角的玻璃房里种树,用一种已经少见的土,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呆呆傻傻地拍拍父亲栽花的土,以为那样做可以压得更实。
他问过父亲,那是什么花,父亲告诉他是芍药。
[好奇怪的名字,是药吗?]
[是很美的花,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将离。很久以前,相爱的人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就会摘一朵芍药,送给对方,用这种含蓄的方式来表达惜别。]
那时候的他哪里听得懂,只知道这是很美的花,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它开花。
父亲死后,那株芍药也死了,所以母亲带他们搬家时并没有带走。这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安无咎心中最大的遗憾。
他好想看一次芍药花,想知道父亲口中形容的离别之花究竟有多美。
于是在后来的许多个难熬的夜晚里,他都做同样的梦,梦见父亲的玻璃温室开满了鲜花,他不清楚具体的样子,所以总是朦朦胧胧一片,唯一清晰的是父亲温柔的笑脸。
他说不要害怕分离。
那时候的安无咎不清楚他身上是如何出现芍药花的,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猜,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实验品,成为一组没有自由的数据,花的纹身与他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都没什么不同,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些烙印在他皮肤之上的花,是沈惕替他圆满的一个心愿。
尽管那时候的沈惕根本不通人性,不懂什么是感情,和儿时的安无咎一样,什么是依依惜别。
但他还是做了,仿佛是天性
使然。
安无咎从石棺中醒来,沈惕的尸体消失了,冰冷的棺材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安无咎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四肢百骸好像完全冻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能从里面站起来。
当他的双脚踩上雪地之后,连石棺都消失了,和之前所有被献祭的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坛好像最清楚安无咎内心的恐惧,它知道安无咎不害怕死亡,只害怕沈惕消失,所以他特意这样做。
浑浑噩噩地在微亮的天光中下山,安无咎毫无知觉,任凭本能地继续自己的行动。正如圣音昨晚说的,他的确失声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在晨祭讨论开始之前回到了神殿,那层层的石阶如同崎岖的天梯,上面还残留着被献祭者的血,连雪也盖不住。
站在石屏后的雕像前,安无咎静静地思考着,他知道这场游戏已经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刻,无论是第一个目标,还是第二个目标,但直觉总让他感觉自己遗漏了某一点。
圣音出现,召唤他们进入大厅进行讨论,第一个出来的是吴悠,他在看到安无咎的第一时间眼睛都亮了亮,连忙来到他身边。
“无咎哥,你还好吧。”
安无咎转过脸,看到吴悠脸上的担忧,他点了点头,本想藏一藏受伤的手臂,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还有哪里是好的,怎么遮得住。
安无咎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试图去对他说话,但是不能发出声音。
吴悠立刻明白了,“你难道是被惩罚了?”
安无咎点头。
“我也被罚过,两个小时没有说话。”吴悠低头注视安无咎的手,看他的手臂简直是惨不忍睹,想兑换点东西包扎,但被安无咎阻止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很快就结束了,这一点生命值足够他撑到最后。
吴悠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安无咎一直望着这尊石像,他想了想,询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石像怪怪的?”
安无咎侧过头看他,点了点头。
他一直觉得。
“我也是。”吴悠对他说,“所以我那天去城民家里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问他们知不知道神殿里的石像。碰巧那个城民是参与过神殿建造的,他告诉我,这尊石像是大祭司雕刻的,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神是包罗万象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所以他也就是一切事物本身。”
安无咎轻轻点了点头,又对吴悠指了指这面石屏。
“哦对,我特意问了他为什么要把神像用一面石头墙挡住。”吴悠对他复述了那个人的话,“这是大祭司的决定。”
安无咎轻微地皱了皱眉。
“大祭司将神像雕刻完成之后,就命令他们建造了一堵石屏,说这样才能保证神既接受众人的供奉,又不会被打扰到。”吴悠说完也皱起了眉,“反正我觉得这个说法挺扯的,不像是圣坛能设置出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