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喃到泗潭的时候正是凌晨三点多,冷风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哆嗦,没多犹豫,匆匆打了辆车去医院。
医院里很安静,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在蔓延,泛着寒意。
明明是凌晨,但梁喃到病房的时候,赵悯的身边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皆是闻讯而来。
白雅坐在最里侧。
瞧见梁喃,白雅连忙招了招手:“喃喃,过来些。”
梁喃穿过重重人层,来到白雅旁边,病床前。
病床颜色惨白,像失了活气一般。
上面的老人脸色苍白,布满了岁月雕刻过的痕迹,沟壑遍布,眼皮垂着,瞧不见眼珠子,像是睡着了。
梁喃去年见赵悯时赵悯的身体就已经有些不太好了,但还是有功夫去指点她弹琴,回忆起老人曾经的种种,再看到现在这幅模样,她的喉腔里瞬间像含了一片绿柠檬片,又酸又涩。
她停顿了两步,才缓慢移动到老人边上,还未靠近时,赵悯便像能看见她一样,开起口来:“小喃来了呀。”
声音轻颤着,有些嘶哑,听起来很含糊。
几乎是瞬间,梁喃的鼻尖一酸,热泪顷刻喷涌进眼眶中。
她极轻地“嗯”了声,坐下来,长吐了一口气,才唤:“老师。”
赵悯缓慢地抬起眼皮,只堪堪露出了一条小缝,却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他勾起唇,弧度很小,但可以看出是笑的:“听说小喃比赛里获了第一啊。”
梁喃连忙掐了一下手心,将眼眶中不受控的泪水憋回去,强撑着笑起来,用和之前一样的,开玩笑的语气撒娇道:“是。那老师有没有想好要给我什么奖励呀?”
赵悯停顿半晌,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很快,他慢吞吞地笑起来,皱纹挤在眼角:“那就,把我那架琴送给小喃。”
梁喃怔住,瞳孔霎时紧缩。
赵悯扭头去唤白雅:“小雅,帮我拿给小喃。”
直到微凉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到肚腹上,梁喃才反应过来:“老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白雅说:“给你了,就接着吧。”
梁喃眼睫颤了颤,垂眸。
一架棕紫色的伏羲式古琴被白雅捧在怀里,灯光流转,静默无声地泛着潋滟的光泽。
即便被使用了很久,但上面一些损坏都没有,和新的似的,能看得出来是被主人细心爱护的。
顿了半晌,梁喃双手稳稳地接过那架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琴特别重。
需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完全捧起。
耳边传来赵悯的声音,苍老遥远,像是从古寺庙里传来的:“小喃,好好爱它。”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一下子喷涌,不要钱地往下掉。
梁喃紧咬着唇,目光移向老人的方向,其实已经被泪水浸染得看不太清了,但她“嗯嗯”地不停地点着头。
她心里清楚,赵悯不单单是为了让她爱这架琴,更是让她不忘了古琴。
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古琴。
不愧他琴痴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