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屿忍不住笑了,等他嗅完,亲他脸蛋,搂着他晃晃,说:“宝宝,闻什么呢?”
“……”江阮也没有闻什么,脸颊绯红,期期艾艾没说出话。
他就是觉得,跟谢时屿待一会儿就不累了。
晚上要拍的,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之一,祝春风结束禁闭后,天黑后回到劳改犯们住的院子里。
“《春风,春风》,第五十六场,一镜一次!action!”
祝春风抬手掸了下袖口的灰,跛着脚,却完全不晃当,走回了院子。
“以后给老子都老实点儿。”监工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还严严实实地锁上了院门。
祝春风没回屋,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此刻又是一年春天,他抬起头,月凉如水。
他突然清了下嗓。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他一副好嗓子还亮着,甜润婉转,这一嗓子唱起来,深夜,整片钢厂都听得见。
“妈了个逼的,谁他妈半夜嚎丧?!”旁边屋里的犯人被吵醒,不耐烦地大骂。
祝春风置若罔闻,他抬起手,月光一照,指尖白皙,就是磨起了老茧。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祝春风拍着腿,大笑出声,笑得眼角都沁出来泪了。
旁边骂的骂,咒的咒,有人推开门朝他摔了个破茶缸,砸到他脚边。
祝春风捡起来瞧了瞧,又开嗓,“……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半分毫……”
他像是疯了,不停地笑,不停地唱,唱《牡丹亭》,唱《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又唱“看大王帐中合衣睡稳……”,唱到监工怒气汹汹地赶过来,他一段梁祝十八相送还没唱完……
“祝春风!你找死!”
祝春风眼眸一抬,睨他,坐在台阶上,朝他一拱手,柔情万种,叫了声“梁兄。”
监工脸色漆黑。
“梁兄啊,”祝春风宛如登台,非得把这戏唱完,旁的都不管,“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有犯人求监工,“弄死他拉倒,吵得都不能睡。”
“别管!”监工黑着脸,“叫他唱,使劲唱,唱啊!再唱他妈十年!”
祝春风一听,戏腔更高亢,唱太久,他嗓子哑了,可是连偶尔的破音都凄艳。
“……十八里相送到长亭,十八里相送到长亭……”
他唱了三个多小时,不知道哪个牢房,突然使劲鼓掌,喝了声彩,“好!”
这一下炸开了锅,叫好的越来越多。
祝春风唱完了最后一句,他双鬓湿透,嘴唇苍白,湿汗沿着脖颈淌入衣领,他抬起手,掌心里攥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唱多久,就攥了多久。
抵紧自己脖子,使劲一压,皮肤划破,血就裹着汗一起流。
他觉得他该死了。
又茫然,他为什么要死?
他不能死。
所有人都按着他的头叫他认错,推搡他,鞭挞他肉体和灵魂,他越来越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