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索斯让尤妮丝给他准备一把里拉琴,最后是冥王哈迪斯替他寻来的。
金色的里拉琴装饰着朵朵雕刻精美的水仙花,七根琴弦在幽冷的冥界好像闪着光。
纳西索斯抱住那把里拉琴,让它靠在自己的臂弯,轻轻拨弄琴弦。清新而明亮的乐声从他的指尖弹拨出来,好像恩纳的森林里,花和草交颈私语,树叶在枝丫间跳舞,充满着悠闲的快乐。
哈迪斯静静听着,弹奏里拉琴的纳西索斯神色别样的恬静。
他的冥后,还有什么面貌是他没见过的?
琴声戛然而止,哈迪斯问:“怎么不弹了?”
纳西索斯捧着里拉琴,往神殿的大门走去:“弹,怎么不弹?只不过,要换个地方弹。”
纳西索斯找不到哭河的位置,哈迪斯给他领路。
纳西索斯问他:“今天不用处理公务么?”
“已经处理好了。”哈迪斯早料到纳西索斯不会忍耐,他的行动很快就会开始,所以他连夜处理好了公文,只为了陪他去哭河岸上,解决这次纠纷。
纳西索斯让他不要出手,他可以尊重他的决定,但他做不到放纳西索斯一个人去面对。做事向来果决的冥王难得有了在乎的,担心的事,他必须承认……他,放不下。
纳西索斯没有拒绝,他想起哈迪斯曾经说,想听他吹叶。树叶能吹出来的声音很单薄,倒不如,听一听他弹奏的里拉琴。
纳西索斯垂眸,看着手里的里拉琴。
沉甸甸的,不知道是琴,还是他不受控制的内心。
很快,哭河到了。
弯弯曲曲的河流,响彻着哭声,那是亡灵们洒落的眼泪,每一滴都传出回荡天空的声响。哭河岸边寸草不生,不是这里的土壤不够湿润,太过贫瘠,只是因为悲伤带来的死气太浓郁,连植物都无法生存。
纳西索斯听出来了,这就是他梦见的哭声。
他抱着里拉琴,深吸一口气,在河岸边大喊:“科库托斯,满载着悲伤的河神,请您出来和我见面!”
纳西索斯连喊三声,科库托斯都没有出现。
他似乎不满于纳西索斯的神采奕奕,更想看到一个狼狈不堪的神祗。现在,还不够。
哈迪斯如他和纳西索斯约定的,没有出声。他看着纳西索斯呼喊无果,忽然开始弹奏里拉琴。
琴声悠悠扬扬,飘荡在哭河的上空。
那琴声里,有天真的孩童一串串欢乐的笑声,有丰收的农人畅饮美酒的满足,有被阿芙洛狄特祝福的爱侣成婚的喜悦,还有……
琴声越来越响。
不,不是琴声变响了,是哭声变小了。
在快乐的琴声安抚下,科库托斯沸腾的哭声渐渐冷却了下去。
水面上忽然溅起大朵水花,暴怒的科库托斯从河流的中央涉水而来。他穿着一身短希顿,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两条粗壮的腿好像擎天的阿特拉斯,格外威武。
“无礼的神明,是谁给你的胆量,挑衅哭河的神!”
他气势汹汹,好像向纳西索斯问罪,一双虎目却瞪着哈迪斯。
纳西索斯突然觉得,这位哭河神和他的女儿还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的,比如,这不清醒的头脑,连自己到底该责怪谁都弄不清楚——哦不,他们有什么好怪罪的?分明是明塔自己主动挑事。
“如果你非要这么问,那么请你知晓,是你让我来到这里。”
科库托斯并不否认,他确实想要折磨纳西索斯的神经,让他主动来到哭河边,痛哭流涕,后悔不该欺辱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这是在挑衅!谁会欢迎一个卑贱神明的挑衅?!”
卑贱。
纳西索斯眯起眼睛,他生气了:“真正的高贵不在于血统,你非要这么说,那么我们有什么不同呢?我们都是地母盖亚的血脉,你在质疑高贵的大地女神么?”
科库托斯说不赢他,更加不快:“我没兴趣和你胡搅蛮缠,你如果是来为明塔的不幸道歉的,好,我听着。如果不是,你就赶紧滚蛋,准备好继续接受我的报复!”
哈迪斯不满于科库托斯的说辞,他皱眉,想到纳西索斯笃定的目光,到底没有说话。
纳西索斯笑了:“巧了,我来找你,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愿意为明塔的恶意向我道歉,我听着。如果不是,我不会走,我会继续弹奏里拉琴,搅动你哭河的水流!”
他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比科库托斯还要不客气。
科库托斯怒喝:“你这个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