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不住哈迪斯的死亡凝视,塔纳托斯只觉得心里的负担好像有一千斤那么重。他是一个忠实的冥神,按说冥王陛下问起,他不该有半点隐瞒,但他刚刚才许诺帮冥后殿下保守秘密,他怎么能说?他怎么能确定说了不会让事情变糟糕?
唉,知道得太多真是一种苦恼!
塔纳托斯十分深沉地想。
这种苦恼就像海浪迎头击来,而他就飘在汪洋大海中,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塔纳托斯不懂掩藏自己的情绪,他完全没意识到,他的踌躇和犹豫就是在向冥王交代,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
哈迪斯在塔纳托斯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同时也猜到了塔纳托斯不说,是顾忌纳西索斯。他把目光移向纳西索斯,那原本冷淡的黑眸在触及心爱的伴侣时,不自觉就放柔了许多,好像冰山上的雪屑片片柔化,掬成了一滩温柔的水,将纳西索斯浸在其中。
他不像面对塔纳托斯那样直接询问,眼神里带出恰到好处的征询。在学会“尊重”以后,他确确实实给足了纳西索斯尊重。纳西索斯都有些想象不到,曾经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抢婚的冥王,竟然会在明知他有事瞒他的情况下,不追究,不逼问,把是否回答的权利交付给他。
其中暗藏的信任压在纳西索斯的心头,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想:
这也是金箭的效果么?
尊重,信任,乃至他的爱情,都是一支金箭的成果?
纳西索斯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他的眸子倏然一缩,狼狈地避开了哈迪斯的视线。
他该说的。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只是,有些害怕……
多年的独立让纳西索斯变得十分坚强,他不怕任何刁难,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也会害怕失去。
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
手掌一热,是哈迪斯握住了他的双手。
“你不高兴?”
纳西索斯抬头,就撞进了哈迪斯饱含关切的眼眸。
他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绝口不问,只道:“我来找你之前,吃完了你让尤妮丝送的早餐;你新种的水仙花开了,我们回去就可以欣赏;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等着你去发现。所以,不要不高兴,嗯?”
他靠近他,几乎和他鼻尖挨着鼻尖,近到纳西索斯的视野范围只剩下他一双认真专注的眼睛。
那样动人,闪烁着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
他的眼神那样深情,哄人的话却说得那么笨拙。
纳西索斯的心变得软软的,好像麦饼泡在了牛奶里,一个个小小的气泡把内里填满,让他的心变得鼓鼓胀胀。那些不安与害怕都被强行挤了出去,哈迪斯的手那样温暖,给予他无穷的力量。
纳西索斯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不高兴。”
——看到你,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我确实有事情要跟你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只要想到和你一起去解决,我就不会害怕。
纳西索斯的眼眸闪烁几下,坚定的神光重新回到那泓碧水中。
珀耳塞福涅的话并没有得到证实,他不必急着心慌意乱。珀耳塞福涅说的可能是真的,那么尤妮丝,塔纳托斯所说的也未必是假,最重要的是,他应该坚定内心的指引,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就像欧律狄刻爱上俄耳甫斯。
一见钟情是因为色相。
但是生死相随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契合。
他和哈迪斯反复磨合的过程,可不是一支金箭给的。
这种让他变得脆弱不安,又变得坚定勇敢的力量,也不是一支金箭给的。
它来自哈迪斯。
来自他给予他的爱与信心。
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的爱情,却去相信一个仇视他的女神?
那些被恶意夸张的话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会和哈迪斯一起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