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说他就在天水镇与襄阳城之间的云渡寺里。”她望着天空,眸子里飘过变幻着形状的云朵,“她说她抱着我在云渡寺外跪了七天七夜,可我爹还是不肯出来相见。她妖法不够,突破不了寺庙里设下的结界,只能等,等到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妖殊途,缘尽于此。山水自在,苦海有边。我娘说她离开云渡寺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磨牙听罢,连喊几声阿弥陀佛,摇头道:“纵然你爹跟我一样都成了出家人,我也不能偏帮他,你娘不过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做个了断,他抵死不见又何必呢。身为男子,自该有男子的担当,不见又不断,这算什么呢。”
她看着磨牙,语气有些惊奇:“看你年纪不大,对世俗人情竟也有这般的见解。”
磨牙双手合十:“我身在空门,若不知众生之苦,又谈何救众生之苦。我行走人世这些年,见过的人跟事也算不少。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蠢钝。”
她笑出来:“瞧你的口气,活像个上百岁的高僧似的。”
磨牙尴尬地笑笑,又问:“那你跟你的若麟后来怎样了?为何你娘要说他只得半年性命?”
她回过头,看着墙头那几枝翠竹发愣,半晌才说:“若麟半年后病故了。”
“啊?”磨牙瞪大眼睛。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轻轻摇晃的竹叶,“我是媪姬的女儿啊,媪姬最大的‘本事’,是能‘断人死时’。我们能看出人类还余下多少寿命,从无差错。这也是我们被视为不祥物的根本原因。人类厌恶我们的诚实,我们告诉他们的数字越少,他们越愤怒,好像我们不说,他们就不会死去一样。真有趣。”
磨牙皱眉,问:“你既然知道若麟只得半年性命,为何……”
“只剩下半年时间,我就该放弃他么?”她摇头一笑,“他能活多久,跟我想与他在一起的心意,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磨牙沉默。
“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他送了我一盒胭脂,说等我们成亲之后,他要天天给我描眉添妆。”她平静地回忆着,黝黑的发丝在微风里摇动,“我娘关了我半年。知道他死讯的那天,我没有哭,只是把他送我的胭脂埋到了以前他常坐的柳树下。我看见他家出殡的队伍,纸钱洒得像下雪一样。我也没有想象中难过,只是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山海……”她不难过,磨牙却没来由地心酸了一下。
“太阳快下山啦。”她突然又换回到轻松无比的神情,转身拉起磨牙,“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磨牙默默跟在她身后,她身上红色的嫁衣在风里像蝴蝶一样飞舞着。
山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
“放开她。”
雪亮的长剑直指着桃夭,清晨的白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剑尖与它后头的面具上,盛夏的炎热,生生被压下去了。
“你来得好快呀。我都还没跟她打起来呢,你就听到动静了。”桃夭的手轻轻松松地搭在温夫人的左肩上,完全没有挟持人质的架势,而温夫人却一动都不敢动,咬紧牙关看着赶来的救兵。
“你情我愿做了买卖,拿了钱又舍不得人了?”黑衣男人冷冷道,“这可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
“我几时说过我很正经了?”桃夭嘻嘻一笑,“再说我是跟你做的买卖,小和尚卖给你不是卖给她的,如今她把小和尚弄走,我怎么琢磨都不对,所以不如把小和尚弄回来,咱们重新谈买卖吧。”
“看你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无赖。再对我家夫人无礼,休怪我剑下无情。”黑衣男人的剑举了那么久,连一丝抖动都没有,他的手跟他的人一样稳。
“我呀,从来不跟人打架,你知道为什么吗?”桃夭依旧嬉皮笑脸,她越这样,温夫人越如临大敌,连呼吸都是乱的。
黑衣男人没说话。
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桃夭耸耸肩,摆出特别老实认真的神情,说:“因为通常在跟我动手之前,他们就死了。”
因为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暗暗捏成了拳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与僵持。
“你没想过动手。”黑衣男人突然开口,语气十分笃定,“至少到这一刻,你都没有动杀机。”
桃夭一笑:“这么了解我?”
“金铃未响,阎王不到。”黑衣男人一字一句道,“之前来去匆忙,没能看出你的身份,是我疏忽了。”
“现在呢,觉得特别荣幸吧?”桃夭笑成了一只偷肉成功的狐狸,“不过,如果我不想你认出我,你永远都不会认识我。”她的笑容忽然冷下来,“你真是个称职的保镖,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你家夫人,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从天而降,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