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贺明珠随身的只有一小包春装新款,几串酱油肉和自己的手提包了。负重比原先轻了不少,她的步伐就轻快了些。
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飞霞桥。
那是一条以这座桥为中心,而向两边延伸的步行街道。
满街的店面都是卖东西的。百货、服饰、吃食、车行,除了没有住,“吃穿行”全都齐了。
贺明珠走在这条街上,只觉此处人流鼎盛,比肩接踵,这种极度热闹是龙镇金镇这样的小镇所没有的。也不知是人成全了店,还是店成全了人,总归这里已经颇有集聚规模了。
贺明珠一家一家走过来,颇类似于市场考察。在街道的后半段,她看到了传说中的“林氏布行”。
规模不算大,就直通通的一间店面吧,一眼就望到头了。两边和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布料,另外还有地面上,用板凳搭起的展示台,各色布料都散在上头。
她只是远远的遥望一眼,并不打算这会儿就进去。打探完之后,她又继续往下走。走到街道的尽头处,才停了下来。听前头小店里的对话:
“没了没了,年前就卖完了,下回早点来啊。”
“我说燕子老板,你下回进货进多一点啊,每次我晚来几天,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各个都这么说,你倒是早点来啊。我的货拢总就这么多,又不像他们,汽车站旁边批发市场一批了事。人家那离得近,一车一车地运回来,货当然不缺啦。我可是去省城徒手搬回来的,能比吗?”
说话人含枪带棒的,丝毫不上赶着跪舔顾客,反而顾客有点捧着她的意思。
贺明珠不自觉地笑了笑。
“行了,下回赶早,啊。”店老板把顾客送出门,一抬头,看见前头站着的人,就粲然而笑,“明珠!你怎么来啦!”
“燕子老板,你可真是美且自信啊。”贺明珠笑着反握住苏春燕奔拥过来的手,两人一同走进她的小店。
这是一处很小很小的店,甚至谈不上是个店面。苏春燕口里一直形容的“档口”确实是更恰当一点。
它相当于是一间正常的店面,前半间隔了个小小的正方形出来。开间是原本店面的一半,纵深则只有原本店面的三分之一。
另外半边加上后头的三分之二合起来是一个店面,也是卖衣服的。那店主早在苏春燕说“又不像他们,汽车站旁边批发市场一批了事”的时候,就走出来。站在店门口,恶狠狠地抽翻白眼。
贺明珠和苏春燕在自个儿店里头坐着正要叙旧的时候,隔壁就传来阴阳怪气的调调:“哼,真不知道有些癫人摆什么臭老九,就你店里的衣服是镶钻的?我呸!什么货色也摆出来丢人现眼。”
苏春燕听见,咬牙切齿,登时就蹦起来,也不隔着墙壁,直接就走到门口,指着就骂:
“你个臭老娘客!眼红呢是吧?阴阳怪气什么!我家的货就是镶钻的怎么地!你以为就跟你店里那些一样啊,犄角旮旯捡来的,谁他妈要啊!你去问问,别人谁要去你那买,送给他们也看不上!自己生意不好,又懒得跑大老远去进货,能怪谁?神经病啊!”
说完,就抡起店门口放着的,洗拖把的污水桶,二话不说就往隔壁店前冲洒泼去。末了笑嘻嘻道:“呵,不好意思啊,只有你店门前有下水道。”
隔壁的店主手指着她:“你,你,你个泼妇!难怪克死了爹克死了妈,还把自家的小弟给克的残废!”
苏春燕登时脸色就阴沉下来了,撂下水桶,抡起拖把,就往隔壁店冲,一副干架的模样。
“你给我滚出来,你有种再说一遍!看我不揍你!”
隔壁店主只逞个嘴强,一骂完,早就躲进后店了。
贺明珠忙去劝解苏春燕,轻抚她的胳膊,“好了好了,别气了,跟这种孬人置气不值当的。你看人家都不敢跟你对垒,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我们燕子老板最威武哈!”
苏春燕扁扁嘴,眼睛泛红,扔下拖把,就枕在贺明珠的肩头,呜呜呜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说得是真的……呜……我爸没了,我妈没了,我弟残废了……全家就我是好好的,真的是我克得他们!呜呜呜……”
这时候周边的行人有几个驻足,正看热闹。
贺明珠见状,揽住苏春燕,就转回小店里头。看热闹的人方渐渐散了去。
“没事没事别哭了……你别听她瞎说,什么克不克的,这种封建迷信的话你也信?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春燕吗?”贺明珠拍打她的后背。
“你要是哭成这样,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啊,她就在后边看你的笑话呢!你好歹还有弟弟,残废又怎么了?只要人还在,只要你赚多多的钱了,找最好的医生去治啊!这里不行,我们去省里,再不然去海市,去京城……前提是要有钱!懂了吗,奋斗啊,好好赚钱啊!”
苏春燕瞬间止了哭,不好意思的勾勾嘴角,“我也不是信她的鬼话,我只是觉得太心累了。有时候听见这种话,就很不得劲,感觉好委屈……哎,让你撞进这样的我,真是太丢人了……”
贺明珠挥挥手,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之前也糟糕得很,现在也慢慢出来了。只要自己努力了,都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