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后,无需停灵办丧,直接入棺下葬即可。这些事我已经交代阿衍,到时让他去办便是,你莫要操心。”
“我最放心不下便是你娘和定安,你娘还年轻,往后日子长,让她再找个人一起过,我在地底下也安心。定安这孩子,脾气像我,往后免不了吃苦,切记莫要让他步入仕途,留在青山,做个普普通通的文人就很好。”
“还有你,璎儿,爹爹以前糊涂,耽误了你。往后若李聿恂能平安回来,你们夫妻好好儿过日子。至于宋仝,他若发达了,离他远些……”
蓝溥说完这些已是满头冷汗,蓝璎坐在床边,默默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蓝溥缓过气来,接着道:“明楷……他错了,错了道……我死之后,他若是来,便随他上个香就是,别的……”
他越说越激动,喘息更加急促了起来,蓝璎怕他撑不住,急忙哭着劝他不要再说了。
蓝溥摇了摇头,也说不下去了。
蓝璎为他盖好被子,想叫他躺着睡一觉,他忽然伸出手指动了动。
蓝璎知道爹爹心里还有话想说,虽不忍心看爹爹如此痛苦,还是问他道:“爹爹,您有话就说吧?璎儿在这。”
蓝溥深深呼出一口气,虚弱道:“立嫡立长,我也错了。若非当年我坚持立长,朝局定然不会如此混乱不堪。我误了……误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仰起身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丝沾在被褥上,红的刺眼。
蓝璎吓坏了,一边拿棉布替蓝溥擦着嘴角的血,一边让人去喊郭郎中。
蓝溥拍了拍蓝璎的手,目光慈祥地望着她,轻声道:“别急,聿恂回来了。爹爹看到他了,在路上,快了,就快回来了……”
郭郎中赶来,亲自喂蓝溥吃下安神的药丸,很快蓝溥便安安静静睡着了。
走出屋子,蓝璎问郭郎中:“我爹爹他还能撑下去吗?”
郭郎中摇了摇头,望着天空道:“难。”
蓝璎立时撇过头,既心酸不舍,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这一年来,蓝溥熬得太艰难了,除了汤药,其余的东西基本不吃,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翻身都难。他之所以拼命坚持,只是因为他若多活一日,便能多护佑家中妻女一日。
蓝溥这一觉睡得特别长,也特别的踏实。
郑夫人不放心,进去看了好几次,发现他还有气,才又出来了。
到了傍晚时分,天黑了,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蓝璎走到院子里,目光忽然停留在桂花树下那口老井上。
她不由自主走到井边,蹲下身子望着黑黝黝的井口,那里面深不见底,仿佛有声音在呼唤她。
她忽然记起那一年在纤云姑姑家的后院,她就是蹲在井边洗脸时遇见了李聿恂,他为她送来擦脸的面巾。
想到这些,蓝璎的眼眶不禁又湿了。
她默默咬住嘴唇,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许是蹲的时间有些长,当她忽然起身时,一时没注意,身子轻轻晃了晃。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大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子,又有一个极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心”,那个声音道。
蓝璎仿佛被雷电击中,抬眼望向眼前的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气味,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李聿恂又是哪个?
李聿恂穿着黑色长袍,头上带着一顶斗笠,身后系有一件长披风,他面容清冷,身材颀长,全无冬日臃肿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瘦了许多,乍一看,或许都让人认不出来了。
蓝璎呆呆望着他,表情既震惊又迷茫,看着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仿佛得了失语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聿恂也没说话,只是伸手抚摸蓝璎的脸,然后忽然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夜色朦胧,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李聿恂和蓝璎久久地抱在一起。两人的身形一动不动,时间似乎永久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