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正热闹,算盘声响成一片。
“我听着这打算盘的声音,就像是听见了银钱入袋的声音。”她才一进来,晃眼一看,便不由感叹了一句,“若没记错的话,今年可也是个大好的丰年呢。”
“可不是,也是托了您的福。”
现在想起来,盛宣还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与陆锦惜合作,不仅挣回了盛隆昌的家业,如今还成了大夏首屈一指的大商行。
他面上的笑意是怎么都盖不住的。
里屋设了暖炕,伙计们早将热热的茶水端了上来,陆锦惜落座在左侧,盛宣便落座在右侧。
算好的账目都从旁边一一呈上来。
头一个给盛宣看,之后再由盛宣递给陆锦惜核对。
正如当初顾觉非曾说过的,盛宣这人没什么大志,商业的头脑也不特别好,但胜在诚信。
这三年来的账目都没出过差错。
所以现在陆锦惜也不过就是略略过目一下,走个形式罢了。
她颇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从一笔一万三千两的进账上划过,口中却是问道:“今年的都已落了袋,不知盛二爷这里,明年有什么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往年通商合作的基础,明年的事情都定得差不多了。只是……”话里忽然犹豫了一下,盛宣看了看她面色,才续道,“只是我最近听说,匈奴那边好像不是很太平。”
正慢慢划着的手指,忽然就顿了一顿。
指尖停在那“两”字上,压得实实的。
陆锦惜眉梢微微挑,眉心也拧了一点起来,却笑着抬头问他:“盛二爷这消息哪里听来的?”
听她这么反问,盛宣便猜着这消息怕是真的了。
对着陆锦惜,他也不隐瞒,面色隐约凝重起来,道:“是上回走匈奴的时候,我手底下一个押货的伙计听一个在匈奴王庭里当过差的人说的。原本老单于就是年事已高,可毕竟人还活着,所以这些年王庭内斗严重,局势好歹还稳得住。但前几个月就有流言传出,说老单于要不行了……”
匈奴王庭内斗严重,陆锦惜是知道的。
她甚至知道这一切都跟顾觉非有关。
一切都源于三年半之前金銮殿上那一场殿议,顾觉非出了一条毒计——
延伸大夏的势力,渗透匈奴王庭,一面示好老单于最宠信的兰渠公主,一面暗中扶持三王子伊显,以使匈奴王庭内部始终处于争斗中。
由此匈奴始终内耗,各为其政,各有图谋。
他们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一统,即便是这两年因议和休养生息,可兵力无法集中,永远也不可能再兴战祸。
计是顾觉非出的,事也是顾觉非做的。
这两年他官位晋升如此迅疾,一小半是因为内政方面的能力,剩下的一大半却都是因为外事。
理蕃院管的就是这个,外事上有多少成就,都看得出来。
前有匈奴,后有回鹘、鲜卑等族,顾觉非的手段与谋略可谓是层出不穷。
只不过,也的确如盛宣担心的那样:最近匈奴不是很太平。
老单于一旦一命呜呼,早已经水火不容的伊显王子与兰渠公主之间必定爆发一场战事。
届时,后事如何,谁也不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两国边境贸易的往来,势必会因战事而暂时中断,甚至两国当初的和书也未必还能作数。
连着半个月了,顾觉非待在宫里的时间是越来越长,回来时也总是在想事情。
若不是知道他什么为人……
陆锦惜暗自想想,说不准就要怀疑他在宫里面跟那一位爱着他也恨着他的贤妃娘娘卫仪搅和在一起了呢。
一念及此,她倒想起方才宫中那一道传旨来,只道大夏皇室与匈奴王庭眼下的情况真是处于冰火两重天里。
一个是宠妃有孕,皇帝即将大宴群臣;
一个是单于将去,兄妹相斗同室操戈。
陆锦惜看着那账本,在盛宣目光注视之下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如今匈奴那边最新的情况,我也不很清楚。咱们做事,还是稳妥起见,明年的计划先压上一压。待一会儿大公子回了府,我问个清楚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