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笑,于是他朝那背影伸出手。
“你怎么跑出来的?跑出来丢人现眼么?”
“看什么看!那可是公主,是你这种下贱胚子能看的?”
“想在大公子的大婚上捣乱?呸,你也配!”
拳脚和辱骂如雨点般落下时,他身体蜷缩如虾子,双手抱头护住要害,而红肿成缝的眼,则透过眼前的拳打脚踢,死死地看着那人影。
看着那人影远去,正如盂兰盆节那夜。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因为酒醉和毒打,那之后他一直浑浑噩噩,似乎是被人扔在了一个积满灰尘的小房间里,半夜他醒过来,感觉到有老鼠在身上爬,“吱吱”叫着,啃咬着他的伤口和脓血,他低低地笑出声来,那老鼠被惊吓到,“嗖”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以为他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翌日清晨,在他看着那布满灰尘与蛛网的窗台上第不知几只蜘蛛爬过时,有人推门进来,呼喝着,丢给他一套皱巴巴的锦衣,盯着他换上,又厉声呵斥,叫他待会儿不要乱说话云云……
他仍旧浑浑噩噩,许久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被那人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庭院,一个,他幼时也曾经常来的庭院……卢家的主院。
他忽然意识到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转身就要跑。
那人一脚将他踹倒,拳打脚踢,打地他再也跑不动,才像拎死狗一样地拎起他,又恶狠狠地警告了他一次。
“进去拜见公主,别的什么话也不许说,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于是,他就以那般可笑的模样去见了她。
比他曾经预想的更糟糕一万倍。
以至于他无数次后悔,盂兰盆节那夜,为何不早点抬头,为何不摘下面具,起码那时,他身上衣衫是干净的,身体是干净的,面容是干净的,哪怕阴沉若鬼,哪怕眼里漆黑,起码,是干净的。
好过此时。
被人像条死狗一样拎到她面前,怕她看到他狼狈脏污的脸,只得伏地,将脸紧贴着地面,让她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对她说出一句——拜见公主殿下。
然后她又说了什么。
那声音,一如那夜那般,轻柔,娇嫩,像雏莺。
可是,却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声音,闻不到她身上香味,更感受不到她温热的吐息。
这是自然的。
因为此时,她是卢玄起的妻子,他的大嫂啊。
是他万万不能妄想之人。
啊,是了,她说,他的字挺好的。
她说“敬贞”挺好的。
哈哈。
果然还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无忧无愁的蠢货啊。
从小到大,从始至终,一直那么蠢。
他忍不住地心底又泛起恶意。
他不想再见她的。
他依旧每日蓬头垢面,从不主动出现在她出现的地方,虽然同在一座大宅,但如无意外,两人本该再无交集,正如天上的云不会与地上的泥为伍,就算偶然倒影在池塘,似乎与塘底的泥在一起了,但倒影终归是倒影,云终归会飘走。
但他却发现,他竟然躲不开她。
她总是无意般地出现在他所在的地方。
在他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远处的她,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