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脑子里一直回播这段画面,从宋北生眼角大颗滚落下的泪水,一直到他重复着的那两句话。
“对不起。”
他是该道歉的,因为撒了谎。
可陈驰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原因说不出口。
他看着明显是强压情绪的宋北生,心头一阵酸胀的涩,想尽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
但很难。
隐瞒是真实的,那些说不出的失望和急躁也是真实的。为什么宋北生明明知道反复说着“驰哥,你别生气”,却不愿意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开端,就是不说,他能理解,但没法真的切身体会得到。
可还是不忍心,鼻尖跟着酸了下。
“生什么气,在你眼里我属河豚的啊没事儿就生气。”陈驰看着他,见人居然还没打算反驳,在心里小声骂了句,拉住他,“走吧。”
宋北生愣了下,下意识反手抓紧了。
“有什么事儿都回家再说。”陈驰回头看他一眼,说。
俩人刚才不说情深深雨濛濛吧,差不多也是站大楼底下演了快半场蓝色生死恋。雨到现在才小得淅淅沥沥,虽然没淋得浑身湿漉漉的,但衣服湿了一块,贴着身体也不舒服。
回到院子里,陈驰就说先洗个澡,别冻着。
宋北生不知道这是不是生气了,所以先不想聊了,还是真心的,但仍然听话地走进房间,不想让他再生气。
洗完澡出来,陈驰还没好。
宋北生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沾着水汽的树叶都快盯出洞,还是没敢进去。
他低头看看脚边不知道什么蹭过来的狗爹,又看了一会儿才蹲下去,伸手摸了把脑袋,叹了口气:“今天救护车来……吓到了吧。”
狗爹拿脑门蹭下他,又舔了下他的手指。
“我要吓死了。”宋北生笑笑,说这话的语气挺平静。
说完这句,他感觉到那根手指有点儿刺。
宋北生低头看一眼,狗爹正含着他的手指,这段时间忙着长牙,舔得差不多了就咧着嘴开始练习咬咬他,压根儿懒得听说话。
“滚开吧。”宋北生轻笑两声,抽出手指给了它俩脑瓜崩。
起身回头看眼房门,陈驰还没出来。
他犹豫了下,走出院子大门,但没走远,半阖着门,确保可以随时看见陈驰的房间,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平复着思绪,站在那条灯火有些暗的过道里。
黑暗总是给人藏匿的隐蔽错觉,让人感受到一种几近依赖的自我欺骗。
雨后的天气会闷热一段时间。
好在今天并不热,只是潮湿着,每个呼吸都在发闷。
宋北生近乎是自虐般的,无比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不安,偶尔看向那扇门的时候,等待得异常耐心,眼神里的平静像是临近死刑的囚徒。
他知道陈驰不会因为牡姨的病,或者别的什么,就不要他了。
他很清楚陈驰不是这样的人。
陈驰心软,很好哄,同时坚强,无畏,又有不顾一切的勇气。他的前半生像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田园牧歌,却又不是纯粹的无知,以至于他真实得不失感性冲动,理想中带着人间烟火气,生活中许多需要直面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一回事。
但宋北生不是。
他刻在骨子里的有些东西一直没变过,对什么人都是同一套标准,有事自己担着自己做,不要麻烦人,不要让人担心,不要挡住别人本该拥有的生活与前途……特别是他真的很喜欢陈驰这个人,他身上几乎拥有他向往的一切。
牡姨骂他是小坏蛋之前,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宋北生知道“害怕他担心”或者“他忙”的这种理由,骗得过别人,甚至是骗得过自己,但绝对骗不过牡姨。
牡姨一眼就能看得出,他自己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