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驰,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牡姨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敛笑容沉默着,“如果……就是有一天……我必须要离开了,要是他很不好,你能不能多陪他一段时间?”
“不会有事儿的,牡姨。”陈驰的嗓子今天跟快劈了似的,抖得不成样,没控制住力气用力攥着牡姨的手,“嗯?不会有事儿的,啊。”
“太难受了,小驰。”牡姨看着他,温和又有力的声音虚弱地打断他的话,“你看看我,能看出来吗,我很不舒服。”
陈驰彻底说不出话了,深深地喘着气。
“你在外面看不出,可从外边儿这层皮往里看。”牡姨看着他,拿手对着自己的小腹比划下,又安抚地冲他笑了下,“整个肚子都是坏的,呼吸都很难受,折腾着没意义,难受,还折腾了你们,特别是阿生。”
陈驰没有说话,他差不多知道牡姨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说不出话。
“能答应我吗?”牡姨问。
“能,我会一直陪着他。”陈驰咬牙收起情绪,声音闷闷的,“那您呢?”
这回换牡姨不说话了,她偏头看向窗外,夕阳浓烈得像是胀破的烂熟柿子,铺天盖地地砸落在天上。
色块很像是宋北生刚退学的那年,第一次收到工资给她买的裙子,也是一样张扬的橙红,跟那年还没太多思虑的宋北生没什么两样,想得很多,唯独不想要什么稳定。
他的梦是猛烈燃烧着的孤寂。
“我觉得……以后再说吧,都好就行。”牡姨轻声说。
王达跟宋北生回来得很快,看着表情,应该是自己也聊过了。
推门进来的时候,王达的手里还拿着一份粥,陈驰听着声儿转过身,一眼看去就没胃口,他不由得回头看牡姨,对方显然也不想吃。
“你俩先去吃饭吧,晚点菲姐回过来,别担心。”王达的侧脸明显是疲倦,拆筷子的动作倒很快。
宋北生“嗯”了声,又坐在床边和牡姨讲了几句话。
这次没再说别的,只是提了两句院子里最近会有哪些花儿要开,哪些叶子在落,今天落得都快秃了,狗爹这段时间越来越躁动,回头迟早得送车厂里,要不沙发别想要了……这些应该是属于会聊天的范畴里。
哄得牡姨一脸的高兴。
王达把他俩送到了门口,看看陈驰又看看宋北生,叹了口气:“她刚把你留上面,是知道了吧。”
“迟早的。”宋北生说。
“操。”王达笑了下,但没怎么笑得太高兴,比了个拇指就转身走了回去。
陈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心里肿胀着难受,只能是沉默地跟在宋北生身边,走回停车场里上车,准备回去。
“我刚才跟,达达聊了下。”宋北生顿了顿,听着陈驰关上车门的动静,偏头看他,“钱是暂时够的,这点你不要操心,我们几个能拿出来的都在一张卡里了,算了下还能撑好一会儿。”
“多久?”陈驰问。
“一个多月。”宋北生倒也没避,回答得很直接。
“我转你五万,是闲钱。”陈驰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点了下屏幕,“你别操心我,我也不操心。”
“驰哥,真不用。”宋北生看了他一眼,声音明显是带着哑意,“够的。”
“不是给你的,给牡姨。”陈驰咬着唇,脑子里还是刚才在病房里的那一幕,顿时觉得解释什么都是无力,干脆地把钱打了进去。
宋北生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她夸我,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呢。”陈驰看着宋北生的表情,满是让他感觉到不安的平静,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宋北生总是说不出口一些事。
他可能不感同身受,却不容许这种不安继续存在,于是陈驰又盯着他的视线,反复不厌其烦地重复:“生哥,你和我,我们和牡姨他们,我们是一家人。”
宋北生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直到走进院子里,他才跟回到了某种认为安全的栖息地般,瞬间猛地回身一把搂住陈驰。
被抱住的那一刻,陈驰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就被这阵骤然而至的热源烘烤得想哭,身体甚至是要快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