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伫立在京郊,是皇帝最喜欢的行宫。
皇帝已经年逾六旬,身体一向硬朗,喜好游乐,时常召集贵胄百官到宫中聚宴。
可数月前,皇帝得了一场风寒,一直不见好,卧床不起。
据说他病得很重,太医署的医官来来去去,束手无策;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喂下去,也仍然不见好转。
眼见着皇帝一天天虚弱下去,宫中的人都知道八成是没救了,开始着手准备后事,拥立新君。
可就在这时,皇帝的病忽而好了。
他不但能下地走动,还能亲自临朝,处理政务。
一切终于恢复如常,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其中,最为高兴的,是丞相窦昌。
他是正当得宠的窦贵妃的兄长,因为贵妃提携,整个窦家鸡犬升天。窦昌也平步青云,从小小的县令一路高升,位极人臣。
若说这鲜花着锦的盛况之下,有什么隐忧,那便是皇帝还没有立嗣,贵妃的儿子江陵王还没有当上太子。
前些日子,皇帝病得神志不清,连遗旨也拟不得,眼看他一日一日虚弱下去,窦家上下焦急不已。
皇帝有十几个儿子,窦贵妃的江陵王排行第十,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轮不到他。而窦家依仗着窦贵妃得宠,在朝中横行多年,树敌无数。一旦没有了皇帝撑腰,窦家倒下就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故而对于皇帝的病,窦昌比皇帝本人还着急,四处寻医问药,求仙拜神,可谓鞠躬尽瘁。
终于,前不久,窦府中迎来了一位高人。
这高人,生得颇有神仙之相,身长八尺,鹤发童颜,能腾云驾雾,点石成金,自称是仙家弟子,法号普度。
他献上一枚丹药,告诉窦昌,只要皇帝服下,不日便可疾病全消,长命百岁。
窦昌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虽不知此物是药是毒,但也别无选择,忙将它交给窦贵妃。
果然,如普度所言,皇帝服下丹药之后,病好了起来。
这对窦家而言自是天大的好消息,对普度千恩万谢,将他奉为座上宾。
香车辚辚走过大街,出城之时,士吏们远远见到窦相的车马,忙将城门的闲杂人等赶到两旁,肃立恭迎。
虽天气仍然寒冷,马车里,却是温暖。
窦昌一身锦衣裘服,手里捂着镂金怀炉,看着对面。
这般寒冷的天气,普度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道袍,满头银发束在金冠之中,看着上去颇为仙风道骨。他盘腿而坐,一动不动,正闭目养神。
“仙长,”窦昌小心道,“弟子昨日去见圣上,他看着似乎是好了,可又似乎还未好全。”
普度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窦昌忙道:“弟子并非不信仙长,只是圣上万金之躯,关乎天下,不可有闪失,弟子……”
话没说完,普度悠悠打断:“所谓不曾好全,是如何模样?行走坐卧,说话用膳,可有不能?”
窦昌道:“并无不能。只是弟子所见,圣上与从前却似大不一样了。虽能行走坐卧,也能说话用膳,但皆迟缓不自如,只怕……”
普度的目光扫过来。
窦昌心头一紧,忙赔着笑:“弟子也是担心,今日请仙长随弟子一道赴宴,除了为仙长引荐,也是为了让仙长亲自为圣上看一看。仙长放心,只要圣上能恢复如初,天下之事,但凭仙长开口,弟子通通都能办到。”
普度的唇边却弯起一抹淡笑。
他念了一声道号,道:“贫道身为仙家弟子,自当造福天下,为圣上治病,乃义不容辞。贫道所求之事,丞相已经替贫道完愿。”
窦昌听得这话,有些不解:“完愿?”
“贫道那日说,想看一看那百官贵胄聚集的宫筵是何模样。不出三日,丞相便将贫道带去了宫筵,岂非完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