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吩咐不明不白,护卫们有些摸不到头脑。阿蛮却一颤,狠狠闭了一下眼眸。再睁开时看了一眼近旁的孙丰,眼睑下视,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眼色递得再明显不过。
孙丰惊呆了。仍有些不敢相信。
阿蛮无奈,他双手被缚,无法亲自动手,只好把左肩向孙丰递过去。孙丰迟疑着回头望向沈稚,郡主神色清冷,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孙丰咬咬牙,见阿蛮对他点头,一狠心双手使力,咔嚓一声将他肩膀卸下。
肩骨脱臼的痛楚不是常人能忍。阿蛮瞬间冷汗都下来了,惨白着面色一言不吭。
护卫们纷纷面露不忍,扭过头去。
待阿蛮慢慢缓过剧烈的痛楚后,竟又将右边肩膀也递过来。
孙丰双手隐隐发颤,瞪着大眼睛望向阿蛮,拼命给他使眼色——小姐平日里何如宠你谁不知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倒是求求小姐开恩啊……
阿蛮却对他摇了摇头。
孙丰表情一言难尽,回头望着沈稚似乎要开口求情,却被阿蛮一眼瞪了回来。
定国侯府的护卫许多都是北境军中兵卒出身,和婢女小厮们本就不是一个体统,奉行的仍是军中规矩。
阿蛮本就是汀荷院的护卫管事,在北境军中亦有显赫武职,平日里积威甚深。孙丰是他属下,令行禁止早习惯了。见他神色坚决,便也不敢再拖延。闭着眼睛一咬牙,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双肩脱臼,手臂却仍被反绑。每走一步路都要晃动,艰难苦楚可想而知。
阿蛮一声不吭。他不似来时骑马,而是一步一步,在队伍中走回了定国侯府。
府门前下车时,沈稚只掀帘冷冷看了他一眼。阿蛮却再也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小姐。”
沈稚从未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瞧过他。
阿蛮心如刀绞,他踉跄着走过来,哑声道,“小姐,能否容我一言?”
沈稚审视着他。一路折磨,他冷汗早已湿透了武袍,下唇咬破,唯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睛晶亮渴盼依旧,只是藏不住眼底那极深极深的凄惶。
沈稚指甲陷进掌心里。面色平静无波,她挥了挥手,仆婢们纷纷退了下去。
“小姐,”阿蛮望着她的眼眸,颤声说道,“阿蛮宁可背叛自己,也绝不会背叛小姐。”
沈稚唇角微弯,笑得讥讽。
阿蛮低头,“还未发生的事情,苍天都不能知晓。小姐,世间事瞬息变幻,哪怕是梦中预知了什么……只要还没有成真,那就当不得真啊。”
沈稚不意外他会想到那个关于预知的异人传言。阿蛮,或者说拓跋临羌,是何等敏锐聪慧?她表现得已足够明显,他若想不到才叫她意外。
事已至此,她也不惧他知晓。
沈稚轻轻点头。如从前一般,挑起他的下巴,“疼吗?”
阿蛮点头,强忍心中痛楚,“疼。”
“疼就对了。”沈稚轻笑,“我为了迎接那叛奴回府,都备下了什么东西,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且慢慢熬吧。”
见她要关上轿帘,阿蛮急声说道,“只要能让小姐心中痛快,阿蛮不惧熬刑。只求小姐看在阿蛮从前驯顺忠诚的份上,别因尚未发生的事情,轻易给阿蛮判了不赦之罪!”
“小姐若不肯信我,阿蛮……”
还未等他说完,沈稚便低低地笑了。她用巾帕仔细擦着他脸上的冷汗,似乎怕弄疼他一般,“拓跋临羌,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若如你一般前尘尽忘,恐怕今日仍会被你骗过。”
咔嚓——轰——
天边忽然炸响一声惊雷。刺目的亮光照得沈稚眼中恨意分外清晰。
乌云席卷,暴雨倾盆而下。
沈稚的车马已进了府邸。
阿蛮仍瘫软地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一件木石雕成的死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五更的任务完成,小伙伴们周一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