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和九年寒露,南楚国犯境。
云南王率军迎战,退敌五百里。然损失惨重,军费不足,加之云南境内涝旱天灾不断,云南王不得已上奏朝廷,请以秋贡养军安民。今年的云南税贡,怕是不能如数上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奏折被小皇帝留中不发。
连长平郡主沈稚都被皇后娘娘请进宫内“叙旧”好几次。各地州府纷纷仿效,一时“拒贡”之风频起,不止藩王们拥兵自重,便是有些私兵的门阀世家,也联合起当地的州府和守备武将,纷纷割据拒贡,过起了自擅一方的逍遥日子。
朝野上下震荡。
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廷屡次三番朝令夕改、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甚至卖官鬻爵,封疆大吏也能用金银买来……不仅违背了官员需回避原籍的祖制,而且为当地地门阀勾连州府留下巨大的隐患。
如今弊端一朝爆发出来。
朝廷无奈,只能挑蹦跶得最欢的几家死死按住,以求杀鸡儆猴。
统管全国兵事的北枢密院、掌管各地兵防的兵部衙门,一时都忙碌非常。灯烛昼夜不熄。
定国候爷已经连续半月没空回侯府了。
府中的一应事务都由侯夫人穆海瑶掌管。越是多事之秋,各世家大族之间礼节往来反而愈加周密频繁。等忙碌的穆海瑶听闻石芜院中出了事时,已经过去四五日了。
她第一个把沈稚叫来合意院细问。这才惊觉,几日不见女儿竟清瘦了许多。
“母亲不必烦忧,些许小事而已,稚儿很快就会处置好。”沈稚笑着宽慰她,只是眼底失了几分从前的活泼光亮,显愈发显得病容憔悴。
穆海瑶心疼得很,皱着眉头拉她的手。“我听下人禀,你是拿了个凶夷奸细?此人既是冲你爹来的,不若将他送去衙门罢。你个小姑娘家,原本就不必忧心这些。”
“娘有所不知。”沈稚低眉跪下,“此事说来都是女儿的过错。这奴隶是我买来的,怪稚儿识人不清,任他在北境军中任过武职。而且……他已拜了兵部的郭将军为师。一人事涉两府,如今举国兵乱,正是北枢密院和兵部通力相助的时候。我此时把他交出去,只怕被有心人利用了,趁乱搅事。”
穆海瑶闻言讶然,“郭将军的徒弟?你是说阿蛮?之前同瑞儿同去平叛的那个?”
沈稚愧疚得无以复加,“是。”
穆海瑶轻轻推开婢女,亲手扶起她,“可是弄错了?那孩子忠厚老实,屡次让军功给瑞儿。况且他不是辞了军职的吗?倘若真是奸细,为何不留在军中?反而归府,这……”
沈稚不愿深谈,“娘说得是极。如今我也没有确凿证据,只是怀疑他的来历。”
穆海瑶蹙眉,“只是怀疑么?”她看着沈稚,轻声提醒,“娘听闻已对此人用了重刑。倘若当真查出是冤了他,岂不寒了人心?”
沈稚勉强笑笑,“娘,我心中有数。不会……冤了他。”
这话一出口,沈稚脑海中就倏然闪过那日阿蛮惊惶失措的样子。
当真不会有一丝丝的冤情么?沈稚的指甲陷入掌心。
背叛她的人是拓跋临羌,绝不会有错。
可他原该在崇和九年被卖入府中。缘何今世提早了足足两年,崇和七年时就早早地出现在了都城?
换句话说,倘若一个人的经历和命运都变了。他真的……还是自己原本的那个仇人吗?
阿蛮,至今还没有当真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沈稚神思再次恍惚。咬了咬舌尖才勉强镇定回心神。
不能心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提醒她。阿蛮就是拓跋临羌,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就是同一个啊。哪怕经历不完全相同,也是一般的心思深沉,一般的狼子野心!
这几日她夜里都睡不着,仔仔细细地捋过当初救那小少年时的点点滴滴。越发确信一件事——他从见面起的第一刻开始,就在十足用心的讨好她。
无论是那只作为礼物的小鹰,还是去而复返又可怜兮兮地向她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