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半精灵侍从依旧如一条无声的黑影伫立在她身旁。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唤人的侍从还没出来,而我和这位维努斯小姐又恰好是这剩下的最后二人。
出于一种礼貌,我对维努斯小姐说:“到您了。”
维努斯小姐就像听到开饭铃的猫儿——原本懒散的神情在这句话后消失无影,散漫的目光忽得集中到了我的身上,让人无法不去在意的专注。她已经跃跃欲试了。
可我毕竟不是给名贵猫咪喂食的饲养员,也不是维努斯小姐真正期待的人物,所以我体贴地让出了通往瑞奇曼伯爵房间的道路。
“我的头发有乱吗?”维努斯小姐拍拍她身边的黑影。
她的头发没有乱,或者说就算乱了一点也是可爱的,但她毕竟不是问我。
而那个可怕又高大的黑皮半精灵在专注地凝视了维努斯小姐一会儿后,抬手替她抚了抚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发梢,那柔软的黑色发丝被他握在掌心,看上去几乎要和他的皮肤融为一体。
捋平那大约只有半精灵的眼睛才能看到的不顺之后,他这才说:“您现在非常完美。”
维努斯小姐就笑开了,她提起裙摆优雅地站起,经过我身边时还毫不吝啬地给予我一个灿烂的笑颜:“谢谢您提醒我。”
等到维努斯小姐走进了房间,房门再次合上时,我才没出息地平复了揪紧的心脏——只是远远看着维努斯小姐,和亲口同她交谈的感觉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那个黑皮肤的半精灵混血是无法进入房间去面见瑞奇曼伯爵的,他保持着目送维努斯小姐进门的模样站在原地,如果不是他的睫毛还在微微眨动,我几乎都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假人,一处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挥之不去的污垢。
啊……那双让人望一眼都会做噩梦的黑色眼白、血色瞳仁的眼珠微微转动了,视线从我身上滑过去的时候都像是一种猛兽带着腥气的舔舐,但他很快就掠过了我这个他不感兴趣的东西,看向了走廊尽头的露台方向。
大约只凝视了数秒钟,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重新恢复到了原本那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站姿,就像一只忠心等待主人归来的黑犬。
我感到好奇,半精灵的耳朵远超人类的敏锐,他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注视的正是我要去的地方——那里是见过瑞奇曼伯爵后的瑞奇曼子嗣们的去处,我们将在那里第二次集合。
瑞奇曼伯爵的房间在这座宅邸的二楼,为了方便,“兄弟姐妹”们会在二楼的宴客厅歇脚,那里有观景眼界很好的露台,上来的时候我瞟了一眼,能看到庄园里大片长势很好的鲜艳玫瑰——这据说是瑞奇曼夫人从家里带来的习惯。
在客厅里,正上演着一场闹剧。
一个身穿昂贵定制衣物的“瑞奇曼子弟”面对着那些要将他“请出去”的仆从们,愤怒地喊:“我是瑞奇曼的子嗣,你们有什么理由赶我出去!”
其中一个仆从毕恭毕敬地回答:“先生,您不是。”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那个年轻人气愤地面颊发红,如热烈的玫瑰,“还有他们,她们——如果我不是瑞奇曼的子嗣,那难道那些人就是嘛!你们靠什么判断,你们凭什么说我不是!明明进门后我只是随口和父亲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变成我不是父亲的儿子了?”
年轻人说:“一定是那个白毛红眼的家伙在搞鬼!他甚至都不让我亲眼见见父亲的面容!父亲是被他蒙骗了!”
我就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触碰瑞奇曼伯爵的恩典。那些进了房间门后,没有与瑞奇曼伯爵接触的人们,被安上了“伪装瑞奇曼血脉”的标签,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一些人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但也有的不服气,就像这个年轻人,他能清楚精准地说出瑞奇曼伯爵在某一次外出旅行时在何时何地见到了他的母亲,两人之间又是有过一段怎样的经历,最后才有了他这个爱情的结晶。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把这些事说给瑞奇曼伯爵听的话,对方一定能认出自己的。
“我要去见他!”年轻人奋不顾身地往回冲,却没能突破侍从们聚集起来的人墙。
原本被他当作“兄弟姐妹”们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年轻人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爬上了露台边缘,高声吼道:“我体内流淌的就是瑞奇曼的血液!如果今日你们不信,我干脆就跳楼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