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得到救赎的人们一起唱起了赞美神的赞歌。
齐勒就在这样悠扬的歌声中,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角落里的花坛上,他在坐下去的时候,脚跟都还不能完全踩到地面。
齐勒闻着那碗粥的味道,很香很香,齐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咀嚼着被煮得很软烂的米粒,就像是喝着猎户做给他的羊汤时一样的感觉。
胃慢慢暖起来,身体也会慢慢暖起来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团无形的火在体内燃起,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牧师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红眼睛男孩坐在花坛上狼吞虎咽着米粥,然后他就又转回头去,面带笑容地接待下一位神的子民。
教堂的歌唱了很久很久,齐勒也好像吃了很久很久,以致于最后他都能记清楚那首歌的旋律,那首赞美神明的颂词——
【t&039;wasgracethattaughtyhearttofear
andgraceyfearrelieved
howpreciodidthatgraceappear,
thehourifirstbelieved】
信徒聚集在神像前,感谢神明赐予他们粥食,感谢神明赐予他们活到明天的力量。
然而,只有坐在花坛边的齐勒,在心中感谢的不是神明。
神从未救过他。
齐勒想。
从一开始,拯救他的,拯救在这世间挣扎徘徊的众生的,就不是什么神明。
是像猎户一样的普通人,是像施粥的牧师一样连姓名都不曾被人描绘出来的平凡人。
是那些明明受过伤害,却依然选择对这样一个卑劣的红眼睛伸出援手的人。
如果说有人曾拯救了齐勒,
那一定不会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啊啊,那是……
未曾被描绘出来的,却始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某处的人。
齐勒后来找到了那些奴隶们——那些曾经被他和身为奴隶商人的父亲卖到世界各地的奴隶们,齐勒一个又一个地找到了他们。
齐勒的手上没有账簿,但他还有记忆,他还记得最新被卖出的奴隶们的去向,他们往往到一个城市就卖一批奴隶,齐勒就顺着他曾经到达过的城市,一个又一个去寻找那些奴隶——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齐勒就会狠狠砸自己的脑袋,逼迫自己想起来。
有些奴隶已经死掉了,但有些奴隶还活着。
他们有的已经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同那个猎户一样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这种时候齐勒只会远远地旁观一段时间他们的日常。
而有些奴隶仍然挣扎在主人的手中,齐勒就会出现,切断他们的锁链,帮助他们逃跑。
这样的举动自然会招致奴隶主们的不满,齐勒一路被追杀,一路寻找着那些奴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半精灵的传闻就流传了开来。
后来,可以说是讽刺,也可以说是自然而然,为了更好地搜集情报,也为了更快地赚取钱财,齐勒成为了一个刺客。
最适合他的生存之道果然是最肮脏的那种。
当齐勒看着在自己手中丧命的,那如同死在他怀里的羊羔一样的任务对象的时候,总会这么想。
就算是假惺惺地想要赎罪,就算是忏悔落泪说自己已然反省,但看着流逝在自己手上的生命,齐勒只恍惚觉得自己又再次成为了那贩卖奴隶的奴隶商人之子,只是这一次,从他手中交出去换取金钱的是数不胜数的死亡。
恍惚间其实什么都没变,齐勒还是变回了收割他人,伤害他人的那一方,只是这一次他变得更强大了,也变得更邪恶了,所以就从被迫害的那方又变成了迫害他人的那方,再也没有人能再如幼时的噩梦一样扼住他的咽喉。
但齐勒始终觉得窒息,无法逃开的窒息。
这样的赎罪,就连那无情的神明都会贻笑大方的吧。
当齐勒用染着鲜血的手,将杀人的赏金寄给那些如今他已经再也不会忘记所在之处的奴隶们的时候,他总会这么想。
用新的罪去赎以前的罪,这样不断积累着错误循环的过程,齐勒无法摆脱,也不知道如何摆脱,就如他与生俱来的这双红眼睛,齐勒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它。
或许,这个世界,那位神明,也无法得出这问题的答案吧。
然而齐勒已经不想再去寻找答案了,他只是麻木地扯起一个笑容,应付着银行职员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