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致远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小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懂也不理解。关于香港,关于我的那个家庭,我说得不多,也不太想多说。但是现在你和建军都长大了,有些事情我相信你们有自己的判断和理解。今天,你们也看到了信,我想问问你们,在你们的心里对爸爸的过去有什么想法。”
高建国有些兴奋,一下问了一串问题:“爸,您是不是打算详细跟我们说说您的过去?香港那个地方是不是每个角落都充满腐朽?您和叔叔以前是不是也像我和建军一样,吵架打架?还有,您在香港,在我妈之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高致远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高建军倒是代替父亲回答起来:“爸,我一点儿都不好奇。那个家庭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很陌生的名字。从我出生,他们就不在我的生活里,过去不在,现在不在,将来也不在,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阶级,更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两兄弟迥异的态度,让高致远面露复杂的神情。他缓缓说道:“你们这样,让我很担心啊。别看平时,我和妈妈争执,但是有一点要说清楚——当年我决定回来支援国家建设,和他们断绝了一切的来往,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你们爷爷病逝的时候,我都没回去,自从那个时候,你叔叔也就不再给我写信,我和那个家也就断了一切的往来。”
看着高建国一脸疑惑的表情,高致远又接着说道:“如果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选择离开香港,回到祖国。这二十年的时间,就像建军说的,从你们出生的那天至今,他们从来就和你们的成长、生活没有过关系。这一点,我希望你们清楚,特别是建国。”
看着父亲的脸,高建国点头道:“爸,我们知道了。”
正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各种喧闹的声音,高家父子赶紧跑出院子。已经有公安围起了人墙,胡同口一辆货车歪斜着,高建国个儿高,可以隐约看到,路灯下一个人躺在电线杆旁边,好多血。车祸怎么会有公安呢?一抬眼,他又看到了母亲岳芳英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高建国认得那是母亲的上级。这,是出了大事儿啊!
事情远比高建国想的要更复杂、更严重。第二天晚上,高家兄弟感觉气氛不太对,母亲很早就下班回家,吃过饭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里屋,脸上写满了疲惫、落寞。母亲被停职了,争吵从父亲关上房门后就没有停过。
兄弟俩在门口小心地偷听着,大致知道了昨晚被车撞死的人正是王鹏飞。王鹏飞一直跟香港的什么人有联系,可能泄露50x厂的机密,而父亲跟王鹏飞和香港都能牵扯上关系,所以母亲就被局里停职了。
终于,屋内没声了,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高建国问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吵架吗?”
高建军点了点头。
“唉,婚姻真是可怕啊!”
“哥,你不会是不想结婚了吧?”建军不小心提高了声音。
“怎么可能?我和安慧就没红过脸。”高建国脸上不无得色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你得替我保密啊。我要结婚了。”
建军满脸惊讶:“和安慧姐?”
高建国自信地点点头,说道:“现在不能告诉任何人,懂吗?”
“啥时候?”
“就在明天。”高建国面露笑容,他已经开始想象领证时的喜悦,甚至憧憬起了婚后的幸福生活。
然而,事情并不像高建国想的那样顺利,此刻的安慧家已经炸开了锅。那幅出自高建国之手的半裸画像,已经被张凤鸣发现撕得粉碎,两人的关系完全暴露。气愤的安国庆又把妹妹锁了起来,满腔的怒火等着发泄在高建国身上。
第二天下午,高建国和弟弟在民政局门口并没有等来安慧,来的是丁跃民。丁小妹带出消息,安慧又被锁在家里了。无奈之下,高建国只有拉上丁跃民和弟弟去芝麻胡同的一家小饭馆吃饭。
看着高建国一杯杯地喝着闷酒,丁跃民再三劝阻都无效,高建军打趣道:“我哥这是病了,相思病!”
高建国指着弟弟,秃噜着道:“放屁,我有病?你才病了呢!”
丁跃民摁住高建国端杯子的左手,好声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没病,没病,先别喝了。跃音这两天忙,回头我让她去看看安慧,想办法把人带出来,行不行?”
高建国一摆手道:“没用,哥们儿,我跟你说,他们家压根就看不上我。”
丁跃民正想着怎么往下劝,突然几个人冲了进来,直奔他们的桌子,为首的正是安国庆。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安国庆已经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高建国脸上,嘴里还大骂着:“王八蛋,你敢欺负我妹妹,我今天就废了你!”高建国向后重重倒去,压垮了旁边的饭桌。饭馆里的人顿时一哄而散。
安国庆嘴里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一边还招呼同伴狠揍高建国。
高建军连忙拉开一个人,大喊道:“别打了,别打我哥。”
“连他哥俩一块儿揍。”安国庆一声招呼,建军肚子上已经挨了几拳。
丁跃民赶紧一把抱住安国庆,劝道:“国庆,别激动,有事慢慢说。”
“我跟这王八蛋没法说。”安国庆说着,奋力挣脱了丁跃民,扑向高建国,又是一拳。
这时,高建国清醒了几分,愤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正打高建军的人,大喊道:“建军,快跑!跑啊!”
一时间劝架的、喊打的,几个人扭成一团,老板站在一旁慌忙的劝着架:“各位小祖宗啊!别打了!我的小饭馆都要被你们给砸了!”可惜根本没人在听。
脱身不得的高建军又被安国庆一拳打倒在地。愤怒的高建国从身边摸到了一个酒瓶,二话没说抡起来就向安国庆砸去。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餐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玻璃瓶碎得满地。安国庆的头上插进一片玻璃碎片,一股一股的鲜血顺着头和脖子流下来,整个人慢慢倒下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不知所措。丁跃民赶上去扶着安国庆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高建军还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安国庆倒下,又慌张地望向高建国。高建国这才如梦初醒,拍了拍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背起地上的安国庆就往医院跑。
抢救室外,浑身污点和血渍的高建国两眼发直,呆坐在长椅上,弟弟在跟前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门开了,医生出来了,衣服上也是血渍斑斑。高建军连忙迎上去,急切地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你是他的家属吗?”医生摘下口罩问。
高建军连连摇头。
医生皱眉道:“赶快通知他的家属,伤者已经失血过度,脑受损,必须做大手术,能不能抢救得回来很难讲。我们需要家属签字,再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