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芳英正要继续上前,却被儿子拽住了衣角说:“妈,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儿是除夕,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高建国来到光头的桌前,问道:“饺子摊才开张,还没有盈利,今天除夕,大家一起吃顿年夜饭,交个朋友,等过了年,我把这笔钱补上。”
“什么除夕,土鳖大陆仔过的节。你搞搞清楚,这里是香港。要么交钱,要么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滚!都给我滚!”岳芳英再也无法忍受,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指着街口。这群年轻人也收起嬉皮笑脸,站到一起,摩拳擦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华仔走过来,低声劝说:“这些人都要钱不要命,得罪了他们,饺子摊就开不下去了。”话还没说完,光头已经招呼手下开始砸店。
摊前贴的“正宗年夜饭,中国饺子包的是中国心”的红纸被撕扯成碎片,桌椅板凳全都掀翻了。光头亲自拔下了摊前的小红旗,往地上一扔,一脚正要踩上去,却被岳芳英一记擒拿手将他的肩膀拧脱了臼,剧烈的疼痛让光头不顾颜面地哀号起来。
岳芳英正声道:“把国旗捡起来!”
“我捡,捡!”光头疼得哇哇求饶。捡国旗的瞬间,岳芳英松开了他,光头趁机转身反击,可惜早被岳芳英料到,又是一记倒钩脚,再加擒拿手,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高建国走过来大喊道:“侮辱国旗就是侮辱中国,还不滚!”阿雄也拎起条凳站到一旁。光头喊了声“走,找彪哥!”,立刻带着混混们落荒而逃,消失在巷口。
岳芳英捡起五星红旗,细心地抚平,拍掉上面的尘土,递给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国旗代表中国人的尊严,我们可以吃苦,可以受委屈,可是,中国人的尊严,不容践踏!”
高建国将小红旗紧握在手中,回答道:“妈,我懂。”
阿雄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饺子摊,愁眉苦脸道:“惨了,我们的钱全赔进去了。”
华仔则是心有余悸劝道:“刚才那帮人,是14k‘胜’字堂堂主阿彪的马仔。阿彪心狠手辣,你们赶紧回去避避风头。”
高建国看着华仔,有些出神。
“怎么了你?”华仔以为高建国吓呆了。
高建国正色道:“我在想我弟弟,他当时也是让我跑,让我躲起来……”
四
远在北京家中的高建军,正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望着全家福发呆。本来每天去医院照顾安国庆还能给他生活的意义,谁知道安国庆醒了,安慧也跟王乐结婚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怀念过去除夕晚上跟哥哥抢饺子吃,想起跟着哥哥和丁跃民他们到玉渊潭溜冰。不过还有人记得他,王鹏飞的遗孀孙小华给他送过来一碗饺子,让高建军重新感受到一丝温情。
同样是在北京,西郊的王乐家又爆发了一场“战争”。吃年夜饭时,王部长提出让小两口儿明早陪他去给几个老战友拜年,安慧没有什么意见,可王乐不愿意安慧去,两人就有些不愉快,只是当着老人面没有发作。
回到卧室,安慧就一脸严肃地说:“王乐,我是嫁给了你,不是卖给了你,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和高建国之间的所有事情,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想再提过去,不想再提高建国那个人。”
“你是不想提他,还是不敢提他?你根本就没有忘了他!”王乐斜靠在桌边,不屑道。
安慧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和高建国在内蒙的时候就好上了。是,那件事情让你耿耿于怀,但是你能不能也站在我的角度理解理解我?我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丢人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已经打算要结婚了。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我哥那件事,我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事实就是你骗了我!你哥,你妈都骗了我!对了,还有你爸。要不是我爸,他头上那顶‘保守派’的帽子能这么快摘了?”王乐站直身子嚷起来。
安慧闭上眼,沉吟半秒说道:“可事实就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而高建国已经死了!这才是事实。”王乐一下子语塞。“王乐,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想要好好和你过日子。我请求你,不要再纠缠过去,不要再和一个死人计较了,可以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本素描?”王乐噘着嘴,表情就像个半大的孩子。
安慧表情平和地说:“我留着它,并不代表我还想着高建国,我只是想保存一份知青生活的回忆而已。如果你那么介意,我可以烧了它。”
“交给我,我来烧了它。”王乐兴奋地走了过来。
安慧略作迟疑,但还是从抽屉里拿出素描本,递给了他。接过本子,王乐有些紧张地前后翻看了几遍,手指有些颤抖,过了好一阵才说:“好,我相信你一次。”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不会为这事儿再吵了?”安慧站了起来。
“过去的,我也不想提了。”王乐点点头,将素描本揣进兜里,讨好似的拍了几下安慧的肩膀,温柔说道:“慧儿,其实那天我不是有意的。这样,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帮你烧水洗漱。”这才走出了房间。
安慧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拿出一本书轻轻翻动。书的夹页里,露出一幅略有残损的素描,线条干净有力,正是他们为祭奠总理,安慧拉着小提琴、建军朗诵诗的那张画。
画这幅素描的人此刻重新鼓起勇气,在母亲的资助下,重新竖起了“京味儿饺子摊”的招牌。第二天,高建国和阿雄正在摆放桌椅板凳,岳芳英在木屋内清点新买的厨具。
华仔专门过来提醒:“英姨,建国,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14k‘胜’字堂那些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你们赶紧收摊,回家避风头吧。”
高建国认真道:“他们敢再来,我报警!”
华仔苦笑道:“这群人就是有警察做靠山,他们收的保护费都是和警察分成的。”
“香港警察都是这样的吗?”岳芳英走了出来。
没等华仔回答,阿雄一下躲到了高建国身后,指着街口,用颤抖的声音说:“建国哥,又、又来了!”
果然,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带着二十多个人乌云一般涌了过来,将饺子摊团团围住。壮汉脸上有一道闪电状的疤痕从左边眉角直达嘴角,看起来狰狞恐怖,阿雄吓得腿直哆嗦,高建国喊了声:“别怕!”拎起一条凳子与华仔、阿雄三个人背靠背站好。
岳芳英冷眼看着壮汉问道:“你就是彪哥?”疤面壮汉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高建国盯着彪哥的双眼,正色道:“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