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眼泪流了出来。李嘉盛停住了摇篮车,转身过来用袖口擦了擦儿子眼角的微湿。李浩南抬头握住父亲的手说道:“爹地,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吗?是不是?你其实是相信我的,对吧?”
李嘉盛却仍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浩南,把右手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不要吵,浩南睡着了。”
李浩南痛苦地抱着头。父亲又开始继续来来回回推动小车,车轮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响,逐渐覆盖了浩南的整个听觉世界,他捂住耳朵大声喊道:“爹地,你现在感觉是不是更舒服呢?什么也不用管,也不用管我的死活,我是个傀儡也好,是你不中意的儿子也好,你都没有办法阻止我了。啊——”
李家父子之间阴霾密布,张家却是阳光万里。张荣成正气定神闲地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银质茶壶,英式的造型,结合了清代和印度的特色。一张纯白的海绵巾正在壶身上小心地擦拭着。
书房的门开了,儿子张伟豪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开心道:“爹地,好消息,好消息!”
张荣成继续擦拭着茶壶,淡定地说道:“是不是李嘉盛已经不认得他儿子了?”
“爹地,你也知道了?”
张荣成把茶壶移到灯光下,虚眯着双眼仔细打量壶身的光泽度,好似随口地说道:“整个香港就这么大地方,有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啊?”
儿子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在旁边,说:“爹地,我认为我们现在该出手了。李嘉盛这颗大树倒了,李浩南那个草包根本就不足为惧了。”
张荣成突然发现壶身有一处乌黑,又拿起海绵巾擦拭干净,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通病就是沉不住气。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爹地,您的意思是……”
张荣成小心地把茶壶放回银色的托盘中,抬起头看着儿子说道:“内讧是最能瓦解自身力量的,只管让李浩南和高建国去斗,只有他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我们的机会才能最大化。还有,现在的股票市场和楼市很火爆,一定要继续发力,让李浩南放弃投资实业,转向投资楼市和股票。记住,一定要先让他尝到些甜头,他才会无所顾忌。”
张伟豪笑道:“还是爹地想得周全。”
“这就是李嘉盛小看我的下场。”张荣成起身走到桌前,悠然道,“还有啊,《中葡联合声明》就快要生效了,澳门的形势现在也越来越清晰了,中国政府要利用‘一国两制’的办法解决澳门问题。不要忘记,把我们的在澳门的投资再加大一些。”
“爹地,大陆政府有这么厉害吗?”张伟豪有些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要不是李嘉盛这颗大树倒了,他早就在澳门投资了。记住,你也要密切地关注大陆政府的改革开放政策知道吗?政治和经济是不分家的。”张荣成拍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说道。
“我明白了。希望李嘉盛一直糊涂下去,这样我们就可以轻松搞定永盛。”张伟豪点点头说,“不过,爹地,罗伯茨先生那边会不会有……”
张荣成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说道:“罗伯茨?!要不是上次信他说的,我现在哪还需要搞这些小动作。傻小子,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对手,最重要的就是实力,实力强了才会有人跟你做交易。等永盛集团成为我们的,英国佬、大陆政府都会主动向我们示好。”
4月20日,阵阵鞭炮声中,一支锣鼓队在公司门口敲锣打鼓,锣鼓喧天。围观的人群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十分热闹。锣鼓声中,高建国和安国庆、丁跃民一起为新公司剪彩,“庆国电子公司”在北京正式挂牌营业。三个人都摩拳擦掌,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下午忙完一些基本的应酬,把剩下的工作托付给丁跃民和安国庆,高建国和前来接他的弟弟建军一同匆匆赶回到了南锣鼓巷,一家人还等着他吃上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为图热闹,高致远专门把隔壁老周夫妇也叫了过来。饭桌上,高致远看着孙子高旗的照片,一个劲儿称赞孩子长得好看又机灵,再三嘱咐建国下次一定把佳欣带过来,毕竟自己一直还没见过儿媳妇。
高建军也在一旁起哄闹着要看嫂子,却被父亲抓住话头,让他赶紧解决个人问题,羞得建军立刻埋下了头,再不敢多言。钱青和孙小华正好端了饺子上桌,听到在说建军的恋爱问题,也顺带聊起了周欢的恋爱问题。为人父母为了儿女的事,真是得操一辈子的心。
正说着,周欢背着个小红包走了进来,看着满屋的人,脆生生地喊道:“建国哥回来了?建军……哥也回来了……”
高建国丝毫没听出周欢的语病,笑呵呵说道:“欢欢,大伙儿刚还说你呢,我这次回来北京是分公司剪彩,待不了两天,机会难得,赶紧坐下吃饭。”
周欢还没答话,母亲钱青却催促女儿赶紧打电话叫徐兵过来,一开口就像机关枪一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周欢的脸涨得通红,不住地看着高建军。建军却故作不知地望着桌上的菜。母女俩闹得有些僵,幸好孙小华出马劝了下来。
看着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重,高建军赶紧说道:“今天难得我哥回来,大家都应该高高兴兴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们要勇敢迈步向前。我提议大家干一杯!”
高致远拍拍手说:“说得对,人生有些磨砺也是种收获,苦难铸辉煌嘛。干杯,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周欢和高建军的眼神互相碰撞之后又迅速离开对方的视线。
放下酒杯,高致远一把搂住大儿子,郑重地说道:“建国,爸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我虽然不是生意人,可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不管你的生意做得如何,都要记住,不要因为利益而出卖自己的良心。”
高建国点点头,动容道:“爸,我记住了。”
相比高致远家,安长江家的气氛就没有那么热烈了。桌上的菜热气腾腾,可安长江的脸却冷若寒冰。对于儿子和高建国和好,还当上个总经理,安长江倒是比较欣慰,但心中始终挂念着多年未见的女儿。因为安慧的事情,两口子又吵得不可开交。两位老人互相埋怨指责,闹得不欢而散。安国庆心中自有盘算,对父母的争吵和安慧的感情问题,完全无心过问。
靠着高建国的资金、技术、产品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了,安国庆、丁跃民两人所谓的销售渠道,对于新成立的分公司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高建国之前所谓大陆的销售就靠他们了,更多是为了扶持他们建立起自己的事业。至于回报,高建国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这次回北京,他也目睹了大陆的惊人变化,改革开放不到十年,大陆的变化已经是翻天覆地一般。
令高建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个月之后,安国庆就给他带来了一份巨额订单。他自己粗略算了一下,做完这笔合同,光是利润就赶得上香港公司去年一年的营业额。这么快就拿到这样的高额订单,高建国感觉自己有点低估安国庆的能力了。大喜之下,他让秘书招呼生产部门优先处理这一批货。
秘书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是港大毕业的,算的是高建国的学弟。他看了看老板记下的订单情况,露出疑惑的眼神,不禁问道:“老板,北京的分公司才成立了一个月而已,这个安经理是什么来头,能接到这么大一笔订单,你觉得可能吗?”
高建国愣了一下,回答道:“就算这个安经理信不过,还有丁经理,丁跃民是我好兄弟,我绝对信得过他。”
秘书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道:“老板,你要不要亲自回北京考察一趟再签合同?只有这样一份口头订单,我觉得不太保险啊!”
高建国想了想说:“时间紧,我看就不用回北京了。这笔订单对方催得紧,你还是让车间把其他的订单都放一放,先赶这一批货。”
国恒电子公司的流水线上,成批的电子芯片被快速地生产出来。打包车间里,几个工人正在往包装箱上盖戳:发往地——北京。出于对安国庆尤其是丁跃民的信任,高建国在仅收到20的预付款时就发货了。
可是,最让高建国放心的好兄弟丁跃民却没有想象中这么上心,很多事情都是安国庆主动接下的,丁跃民自己也乐得清闲。清闲一个月后,他开始想做事,却发觉不知道该干吗了,自己在公司好像成了一个闲人。总得找点事情做吧!就像苍蝇总能闻到血腥味儿,丁跃民很快就在北京郁金香大酒店的地下一层找到了一个秘密赌场。
如今的他已是赌场老手,手指和骰盅的配合熟练。几杯黄汤下肚,丁跃民经常自己当起了庄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玩的就是运气,玩的就是心跳!”烟熏酒泡,醉生梦死,正是他目前的生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