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跃民被安慧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打了个哈哈道:“你看着我干吗?时代在进步,我们也得学会变通嘛,是不是?其实我是想为那天的事向你道歉的。走吧,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
安慧直视着他,正色道:“丁跃民,我再重申一遍,我不参与任何生意和交易,下不为例!”说完转过头快步前行。
筹钱,已经成为丁跃民心中最大的事,他想的是能筹到越多的钱,将来自己在公司里占的股份就越多,自己的地位就更重要,在安慧眼中也会更有分量。但不是每天都能碰到这样慷慨的金主,渐渐的丁跃民在几个新认识的朋友介绍下,发现了一条新的财路——地下赌场。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还有几分惶恐,里面烟雾缭绕,吆喝声、喊叫声、欢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骰盅在荷官手中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一只只手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无论男女老少都痴痴地盯住它们,每次揭开骰盅的瞬间都是一次命运的改变。
试过几把之后,丁跃民赢了不少钱,想着再玩几把就收手回家,毕竟赌博不是长远之计。又赢了几把,他已经忘了要回家的事情……吉星高照,丁跃民赢了一晚上。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数着自己赢来的钱觉得开心不已,不禁感叹道:“早知道有这种办法,我还那么辛苦干什么?”
揣好钞票,丁跃民不禁哼起了最流行的《一无所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四
“老北京饺子馆”的后厨,海叔正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同样哼唱着《一无所有》,岳芳英一边煮着饺子一边笑着纠正他的发音。一曲唱罢,海叔突然问起了岳芳英的身体如何。前几天岳芳英曾经面色发白险些晕倒,海叔建议她休息一阵再来店里。岳芳英根本没把那个当回事,笑着说海叔太矫情,哈哈一笑便端着饺子出去了。
两盘饺子放好,就听见其中一个年轻的客人说道:“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香港,落叶归根,现在我陪他回来,也算是完成他的心愿了。”
另一个稍微上点年纪的客人感叹道:“何教授这一生为了数学事业呕心沥血,真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
年轻人招呼着同伴吃饺子,接着说道:“前几天我陪爷爷回港大,爷爷很欣慰。如果还有机会,他特别希望自己还能重新站上讲台,讲最后一堂课。”
本来停步只是想听听这两个面生的客人如何评价自己的饺子,却意外听到“何教授”“港大”这样的词。岳芳英心中一动,纯粹是一种直觉,她转身回到桌旁,一鞠躬,礼貌地问道:“您好,我想请问你们说的何教授,是不是以前在香港大学数学系的何镇钦教授?”
年轻人惊讶地抬起了头,望着这位突然提问的阿姨说道:“你认识我的爷爷?”
岳芳英双手合十,激动地对着大堂的神龛说道:“真的是他,感谢老天!”转头看着年轻人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兴奋地说道:“先生,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他。”
年轻人面露为难之色,略带沮丧地说道:“爷爷的身体很不好,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满足老人家一直以来的心愿,可惜前几天,爷爷昏迷住院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岳芳英决定主动跟随小何先生去医院看望一下何教授。在加护病房外,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紧闭双眼,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透过玻璃,岳芳英能真切感受到那种生命的脆弱。回想起当年在太平间看见王鹏飞遗体时的情形,岳芳英感到心痛不已。
岳芳英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渐渐地,她成了这家医院加护病房的常客。她总是带着那张已经发黄的照片,上面是清晰的数学公式,隔着玻璃跟何教授讲述围绕这张照片发生的故事。
这天下午,岳芳英又和往常一样来到了何教授的病房外,期待奇迹。偶然出现的小何先生对岳芳英的到来很是惊讶。岳芳英解释说,自己只是希望何教授醒过来的时候,能看一个公式。”
“爷爷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再说了,就为了这么一个公式,至于吗?”小何先生很是不解。
岳芳英诚恳地解释道:“你说得对,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公式,确实没有那么重要,可就是这个公式,却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清白。很多年前,在北京,有人因为这个公式而死了。”
小何先生一脸震惊的表情,诧异道:“还有这种事?”
岳芳英眼含热泪讲起当年的往事:“……当年那种环境下,人人自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造成的误会都可能置人于死地。我就是当年的办案人之一,这件事我始终不能释怀,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何教授,我真的希望何教授能够解答我心里的疑问,不让任何人蒙受不白之冤。”
听着听着,小何先生的眼神变得温暖起来,动容道:“auntie,我爷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你总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果爷爷醒过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岳芳英激动地握住小何先生的手,连声称谢。
另一边,李浩南也渴望着得到一个答案。他已经无心在公司工作,他感觉每个股东都在针对自己,每一个职员都在内心里瞧不起自己,大家在背地里嘲笑自己。一夜之间,他好像就失去了自信,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不再相信身边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好朋友”张伟豪。
一回家,李浩南就把自己和父亲关在书房里。李嘉盛自顾自地推着给高旗买的摇篮车,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车轮在地板上滑动,嘎吱作响,坐在一旁的李浩南越听越烦,眼中满是哀怨地问道:“爹地,我其实特别想听你亲口说一句,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不是个傀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让我当这个代理董事是想堵住悠悠众口呢,还是你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我能把永盛集团管理好?”
说着说着,他眼泪流了出来。李嘉盛停住了摇篮车,转身过来用袖口擦了擦儿子眼角的微湿。李浩南抬头握住父亲的手说道:“爹地,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吗?是不是?你其实是相信我的,对吧?”
李嘉盛却仍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浩南,把右手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不要吵,浩南睡着了。”
李浩南痛苦地抱着头。父亲又开始继续来来回回推动小车,车轮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响,逐渐覆盖了浩南的整个听觉世界,他捂住耳朵大声喊道:“爹地,你现在感觉是不是更舒服呢?什么也不用管,也不用管我的死活,我是个傀儡也好,是你不中意的儿子也好,你都没有办法阻止我了。啊——”
李家父子之间阴霾密布,张家却是阳光万里。张荣成正气定神闲地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银质茶壶,英式的造型,结合了清代和印度的特色。一张纯白的海绵巾正在壶身上小心地擦拭着。
书房的门开了,儿子张伟豪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开心道:“爹地,好消息,好消息!”
张荣成继续擦拭着茶壶,淡定地说道:“是不是李嘉盛已经不认得他儿子了?”
“爹地,你也知道了?”
张荣成把茶壶移到灯光下,虚眯着双眼仔细打量壶身的光泽度,好似随口地说道:“整个香港就这么大地方,有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啊?”
儿子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在旁边,说:“爹地,我认为我们现在该出手了。李嘉盛这颗大树倒了,李浩南那个草包根本就不足为惧了。”
张荣成突然发现壶身有一处乌黑,又拿起海绵巾擦拭干净,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通病就是沉不住气。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爹地,您的意思是……”
张荣成小心地把茶壶放回银色的托盘中,抬起头看着儿子说道:“内讧是最能瓦解自身力量的,只管让李浩南和高建国去斗,只有他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我们的机会才能最大化。还有,现在的股票市场和楼市很火爆,一定要继续发力,让李浩南放弃投资实业,转向投资楼市和股票。记住,一定要先让他尝到些甜头,他才会无所顾忌。”
张伟豪笑道:“还是爹地想得周全。”
“这就是李嘉盛小看我的下场。”张荣成起身走到桌前,悠然道,“还有啊,《中葡联合声明》就快要生效了,澳门的形势现在也越来越清晰了,中国政府要利用‘一国两制’的办法解决澳门问题。不要忘记,把我们的在澳门的投资再加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