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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高门大户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沈屹正忙着大理寺衙门的事情,宣帝授了这个少卿的职位,最头疼的人莫过于大理寺卿卢广元。
卢大人今年六十多了,虽位列九卿之一,但胸无大志,只想安稳的干到告老还乡。
乍然派个沈屹来,众人皆知他要为沈家翻案,卢大人担心自己作为上峰,万一被牵累得罪了宫里那位,那可怎么好?他还打算再干几年,提携自己孙子一二呢。幕僚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先冷着沈屹,一方面可看看此人性情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等上头态度再明显一些。
他琢磨几天,给沈屹派了个整理文书档案的活儿,天天圈在衙门里,别的事情既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插手。
不过沈屹在书院任正管学长时,就惯常做这类事情,他上手很快,不过半个月多月,就把手头事情料理清楚,回到了卢大人面前。
卢广元捋着不剩几根的稀疏胡须,假意赞了几句,然后丢出一个卷宗给沈屹,道:“既然文书整理好了,那便开始接触接触案件吧。咱们大理寺是个冷门衙门,主要管着冤案错案还有旧案的驳正平反,但是凡此种案件,大多时日已久难以堪断,你就先从这一桩入手练练,看看能不能找出头绪来。”
沈屹接过卷宗,答道:“下官遵命!”
卢大人吩咐完离开,沈屹展开卷宗一看,是原户部尚书毛江状告宣帝后妃芸贵人杀妹一案。
十来年前,京城富商齐家有一对儿双胞胎姐妹,生的如花似玉,号称双姝。
齐家在京城做生意,深知攀附权贵的重要性,两个女儿一及笈,姐姐齐静芸送入成王府为侍妾,妹妹齐静姝则送到了户部尚书毛家,成为毛江的侧室。
王府和尚书府虽天差地别,但姊妹二人都是妾,且成王那时侯还是个闲散王爷,比不上户部尚书有实权,加上王府规矩大,齐静芸又是末等侍妾,带给娘家的好处并不如妹妹。
那几年靠着齐静姝,齐家捞到了不少好处,只一件不美,就是毛江年近四十,大了齐静姝二十多岁,她一直没有身孕。
后来谁也没想到,闲散王爷一朝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因为王妃之死,宣帝对王府旧人颇为顾念,齐静芸被封为芸贵人,齐家亦从普通商户,一跃成了皇商。
一朝天子一朝臣,毛江则被调去工部坐了冷板凳,而且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家人接连过世,正房夫人,两个嫡子一个庶子都因病亡故了,短短两年竟然绝了后,就在他悲痛欲绝之时,齐静姝诊出了喜脉。
三个月后胎坐稳,大夫又说是个双胎,毛江一听简直恨不得给齐静姝跪下,将她扶正不说,又当菩萨一样把人供了起来,
齐静芸听说妹妹有孕也十分开心,加上她由妾抬妻,便将她宣召入宫,想着可帮她在京城那群正头夫人面前立足,不想就是这次入宫出了事,齐静姝回家后短短一个时辰就咽了气,大夫说是惊悸而死,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句话。
毛江几欲疯癫,拉着大夫要他救活腹中胎儿,且不说这时齐静姝才刚显怀,大夫诊看后告诉他,她并未怀孕。
毛江闻言晕倒,醒来后就彻底疯了,嘴里嚷嚷着是芸贵人害死妹妹,这些年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是一直都在递状子告宫中的这位贵人。
沈屹合上卷宗蹙眉,这件案子之所以成为悬案,被推到了大理寺,无非是因为牵扯到了后宫,没有哪个官员敢去宣帝面前要求提审芸贵人,而宣帝自己,恐怕也不想皇家牵扯什么丑闻,再加上毛江如今疯疯癫癫的,他的话根本没人当回事,也没人给他做主。
他手里这本卷宗相当于只写了个故事,只有毛江自己清醒时的几份供词,被告芸贵人的供词,还有死去的齐静姝的验尸结果,一应都无。
把这样一个案子推给他,很明显是在难为他。
沈屹不由冷笑,一般人接到这种案子,恐怕会立时气馁,然后夹紧尾巴小心做人,指望上峰给换个案子查,而他,非但不惧这种冷待,他还专等着这种不好处理的案件呢,查就查!
略一思量,沈屹招来两名狱丞一个司直,令他们带齐了东西,直奔毛家而去。
谢黛宁正坐在镇抚司和几个相熟少年喝茶聊天,因为受伤,阮清辉不许她回缇骑,她在经历司里又成日无聊,所以常常过来串门子。
众人正在笑语,只见几个缇骑少年进了屋,崔景也在其中,他一瞅见谢黛宁,手里马鞭都没放下,满脸兴奋的凑过来:“阿宁,你猜我们今日巡查碰见什么热闹了?”
谢黛宁一挑眉,“又是哪家的猫上树了?”
这京城百姓也不知怎么了,喜爱玄衣卫缇骑少年潇洒俊逸,常把自家猫赶上树,再当街拦下个英俊好脾气的帮忙去抓,然后看着少年从树梢上一跃而下的身姿鼓掌叫好!
崔景“啧”了一声,一拍大腿,“比那个精彩多了!”他撩起袍子,一脚踩在椅面上,伸手捞起一杯茶灌了下去,抹抹嘴笑道:“告诉你吧,那个风姿俊逸的沈探花,如今的大理寺沈少卿,把毛疯子祖坟挖啦!说要给他伸冤呐!”
谢黛宁闻言,口里的茶“噗”的一声全喷了出去,满脸惊愕的看着崔景:“毛疯子?芸贵人的疯妹夫?”
“可不嘛!”
“你是没看见,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沈少卿亲自跳下坟坑起出棺木,那情景!简直了!”
毛疯子的案子京城人尽皆知,可是除了这个疯子外,齐家不管,皇家不问,没哪个衙门理会的,他怎么会碰这个案子,简直是昏了头了!
她腾的站起来,问众少年:“棺木已经起出来了?”
“对啊,都运到大理寺的仵房去了!”
谢黛宁劈手夺下了崔景的马鞭,大步往外走去,留下一屋子叫喊声。
她跃上马背直奔大理寺衙门,因为穿着玄衣卫蟒袍,守卫没敢拦她,问清了仵房所在,又一路疾奔过去。
只是还没到跟前,就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一个不查,叫这股味道冲到脸上,差点吐了出来。
从袖子里抽出个帕子把口鼻掩好了,她这才抬步进了屋子,不大的房间里,并排放置着五具尸身,早已腐烂不堪,身上衣物都辨不出颜色了,而沈屹和几个官差仵作正在那里指指点点的争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