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帐外围的一个高坡,三人停了下来,四处查看没有人之后,沈屹对着柯钺一点头,他于是取出了一个鸣镝,解下背后弓箭一箭射向高空,只听“嗡”的一声脆响,尾音袅袅不绝的直飞云霄。
这个鸣镝的声音特殊,像是某种禽鸟的叫声。
然后,柯钺便神色凝重的盯着王帐附近,那片密集的聚居处。
不多时,只见一骑黑影从那边奔来,近了看清那人——正是柯鸣。
昨日在军中,所有人都阻拦劝说沈屹,什么主帅不可轻易涉险,但是沈家旧部却没劝,而他们不阻拦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已经和柯鸣联络上,知道他在王帐附近。
另一个不可说的原因也很简单——沈承。
他和那一半军饷的事情,像座山似的悬在几个知情人心头,他们拼尽半生所为的沈家军,他们极力挽回的忠君爱国的声誉,这一切都绕不开沈承,这个和众人背道而驰的隐忧之人。
柯鸣飞奔到了近前,待看清沈屹在此,脸上表情一时十分复杂难言,懊悔,愧疚,甚至恐惧,他脸色刹时惨白,不断渗出汗珠,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翻身下马后,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这一生遇到过种种危险,从没有怕过,但此时他怕沈屹将他看做是沈家军的叛徒。
可他的的确确是做了叛徒。
柯鸣看着地面,手心攥紧,不可控制的抖动着,说:“公子,是……是属下糊涂,属下轻信了小将军……不,轻信了沈……”他还是不能直呼沈承名讳,磕巴起来。
“你!”柯钺跳上去一拳砸在他右肩上,“你这蠢货!”
柯鸣倒地,又立马直起身,膝行回到沈屹面前,头几乎垂到地上:“请公子责罚!”
“责罚?你办这事儿,杀了你都不亏!”
沈屹止住柯钺,对柯鸣道:“这些日后再说,我二叔呢?他可知你去向?”
柯鸣摇头,只道最近沈承常在王帐里出没,他之前联系的人是拏尔汗的国师谋士,那人被杀之后他一直苦于无法接近拏尔汗,这段日子好容易成了乐师,他几乎不出王帐。
沈屹蹙眉,想了想又问:“那你可见过一个跟他一般,脸上也是布满疤痕的人?”
柯鸣想了一会儿,才道:“公子说的这个人我没见过,可是听小将军……属下听他提起过,那日他排演了一曲去王帐演奏,完事之后出来说起,拏尔汗特意叫一个脸上都是疤痕的人来听曲子,那个人十分奇怪……”
他凭着记忆复述了几句沈承的话,继续道:“只是属下没有什么谋略,小……他也不爱跟我商量事情,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公子若想打听,属下可以去问问洛姑娘。”
洛红月的事情,沈屹他们也晓得了,他面色凝重几分,当初放她离开,纯属不想她的悲惨际遇因为沈家没有结束之日,他是希望她能过上自己的生活的,可是没想到洛红月心事大,竟然一人来了北狄。
柯鸣之所以肯再联系柯钺,也是因为她。
他曾经腹诽沈屹的做法,觉得他优柔寡断,贪恋温柔,什么靠科举靠正途洗清冤屈,太慢了,也太难了,还有他重视纵容的谢黛宁,什么事都由着她,这是在为沈家平反?他不信!
所以他跟沈承走了,可是一段日子之后,他发现自己更加无法接受沈承作为!
他心目中的小将军,不该如此扭曲,若说当初是自身难保,只能放任洛红月流落风尘,那后来呢?凭借他沈承的本事,在京城潜伏多年,挖走一半军饷,他会没有本事救出一个弱女子?
可他没有救,让她在那腌臜之地受尽折辱,只为了布下一条线引沈屹拿到军饷。
他本可以早日结束这一切,可他偏偏不肯,为什么?
现在为了接近拏尔汗,他又一次利用了洛红月,他的未婚妻子,他把她推给一个北狄人,没有半分犹疑,利用到底。
不,不该如此,不该这样,没有底线!
柯鸣动摇了,他再也无法相信,沈承所作所为的一切,只是为了沈家,只是为了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