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纳恍然想起什么,她嘶喊起来,指向前方大叫:“快,快救人啊!”
许久过去,烟尘渐渐散开,人们这才看清,是石块垒筑的城墙塌了。
原本的城门已成了一堆残垣断壁,门楼整个碎裂,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木梁,碧瓦碎裂成粉,废墟上有士兵在呻吟,也有惨叫,在场的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血液和尘土混合,变成了红褐色。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似乎还不能明白,只有济纳发疯般扑到石堆上,开始用双手挖掘,孩子被她甩在一边,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
很快受伤的人被抬下来,济纳发现了朵朵,她被一根旗杆压着,晕了过去。
济纳赶紧叫人把她抬下碎石堆,有人拿了碗水过来,济纳沾湿了衣角,在她脸上擦了擦,朵朵幽幽转醒,看清眼前的济纳,她忽然想起什么,惊恐地睁大眼睛,痛楚破胸而出,她开始大叫:“不,阿宁!”
她想起身,然而腿伤的不清,她动弹不得,济纳的双手也像钳子一样,紧紧抱着她,焦急的喊道:“朵朵,朵朵你冷静!你看见阿宁了吗?她……她掉进废墟了吗?”
朵朵的眼泪涌出,她先是点头然后又死命的摇头,她是看见了,但她多想那是假的——谢黛宁正在冲着远处招手,她还回头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而她,她是发现脚下的地面似乎不对,她低下头去看,退后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她没能在那一瞬间抓住谢黛宁!
石块铺就的地面怎么能像水,像沙地一样呢?忽然凹陷下去,朵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巨响,就在她的眼前,谢黛宁被那巨大的空洞吞噬了。
杨荣也带着人赶来了,其他几个城门戍卫的守军也纷纷赶到,还有几个隆城有名望的大族子弟,众人一看眼前情景,心都凉了半截。
按照典仪,作为受降使的谢黛宁,禁军首领华庭,还有隆城有名望的耆老和一些大商户都在城楼上观礼,而此时下至城门,上至城楼,整个都塌掉了。
杨荣赶忙吩咐守军去清点人数,刚刚从废墟上下来的禁军,有的满脸是血,更多的则惊魂未定,纷纷聚到了杨荣附近听他指挥。
谢黛宁,华庭统统不见了,此时他就是隆城最大的长官。
杨荣让守军分出一些人救助伤者,其余的组织百姓赶紧清理挖掘。
朵朵回过神,从衣角撕下一条把腿上的伤扎紧,就着济纳搀扶爬了起来,四下巡梭一番,济纳问道:“你在找金雕?”
朵朵点头,济纳眼中划过一抹痛楚,道:“刚才我在远处,看见它一头扎进了烟尘。”
朵朵愣了愣,她低下头在眼上狠狠一擦,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济纳叫她她也不应,走了一段只见一名士兵牵着匹马,朵朵劈手夺下缰绳,翻身上马往南边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挖掘仍在继续着,废墟上的百姓带来了箩筐,铲子等物,大家已经把上层大块的砖石清理完毕,现在需要清理的都是小一些的砖石。
只是越往下,碎的越是惨不忍睹,也渐渐没能再救出人……
杨荣不敢懈怠,最重要的那个人还不见踪影,他的心一直在嗓子眼堵着,忙的一刻不停,忽听一阵欢呼声传来,他赶忙手脚并用,攀爬着过去看,只见废墟之中抬出了一只巨大的白雕,挖它出来的是北狄人,他们见金雕还有呼吸,不由大声欢叫着。
有人拿来了一块门板,大家小心的将金雕放在上面抬下去。
刚到废墟下的一片空地,就听一阵马蹄声飞驰而来,众人看都没看清,就见一道白影从马背上跃下,直奔至近前,他撞开了众人,奔向地上的白雕。
“从哪里挖出来的?!”
他抬起头,冲着周围的人大喊,那双眼中猩红充血,表情狰狞的如恶鬼一般,旁人不敢做声,只指向废墟上的一处,他推开众人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疯狂的用手去挖砖石瓦砾。
有人过去拉他,然而他不管不顾,根本不肯让开半分。
很快,又来了数十个骑马的汉子,所有人都一脸肃容,静默的去他身边帮忙,朵朵也回来了,她看着白咪,半晌才跪地失声痛哭起来。
陆续又有许多人,从各处飞驰而至,这些人一看便是练武之人,身上精干气不加掩饰,他们都去了最先那人边上帮忙,杨荣偷眼瞧着,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斟酌许久还是不敢上前,想了想便加入到百姓里去,同他们合力将大的石块和木料清理出去。
天色暗了下来,带着湿气的风起来,马上就会有一场急雨。
然而杨荣已经知道,此刻根本不可能喊停,他便让手下把城里的灯笼都弄过来照明。
朵朵抱着白咪坐到了一旁,济纳心疼的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但是让她去处理伤口,她却不肯,盯着废墟一定要等到结果,白咪的身上还是温热的,她不时把耳朵贴在它身上,它的心脏还跳动着,所以阿宁——阿宁也是活着的!
她不停的祈祷,祈求所有的神明,白咪活着,谢黛宁就一定不会有事,到后来,她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对神明说着,她不会有事,不会……
忽然废墟上的人似是发现了什么,一阵噪杂声传了下来,朵朵跳起来,冲了上去。
天已经彻底黑了,刚才发现白咪的地方,此时已被挖开了一大片,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洞窟,有人撑着灯笼,亮光晃动间,朵朵探头去看,坑底似有什么东西耀动,她再看,却只见一个面目都已模糊的尸体,身着银甲,猩红的披风浸泡在血泊里,早已没有任何生息。
她捂住嘴,惊恐的抬起头去看那人——
沈屹直起身子,眼里已经失去了神采,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尸体,双手鲜血混合着泥土,滴滴答答的落在碎瓦砾上,他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迈步就往深坑里走,旁边的柯钺等人也失了分寸,有人抓着他胳膊,有人在急切的劝说着什么。
他却根本听不见,世界一下子安静,只剩眼前的那抹猩红……他身上的血液,似乎也流向了那里,与他的所爱汇在一起。
黑色的天空颠倒过来,一切都失去了,他向着所爱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