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周遭的空气沁着泥土的潮湿味。
“所以,简瓦伦丁小姐还好么?”珍妮特垂着头跟在布雷斯身后,靴子尖有意识的绕过每一洼深深浅浅的水坑:“我有些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他瞥下眼,漫不经心的扫了下周围的状况。确认安全后布雷斯随即略带讥讽的回应道:“还不错,和这位小姐的交流还算顺利——至少要比和你同事的那次要好。”
珍妮特沉默,她已经不太想回忆那晚在三把扫帚里这两个人发生的战争了。总而言之,如果真的想要嘲弄什么人,那一向安静的伦可以面不改色的把人调侃到去见梅林,拉文克劳认真起来总是超乎想象的强硬,面前这位向来仰着鼻子看人的斯莱特林居然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顺便一说,伦淡漠的表情配合酒馆里昏暗的灯光起到了完美的嘲讽效果,如果场景变成多年前的霍格沃兹,珍妮特必然当场鼓掌。但此情此景都不同于过去,当年的伦也并没有在斯莱特林们的冷嘲热讽下成为最出头反抗的那一个,他总是维持着必要的表情,利用必要的冷淡和疏远保护自己和别的人——某种意义上他和布雷斯的处事手段其实出奇的相似。
伦的家世也相当不错,但他却仍选择成为一名最普通的侦查队员奋斗在一线。这或许说明有些东西的确是无法被掩藏的,平澜无波的水面下流淌着永不停息的暗流,其中翻涌的是他们整整一代人对和平的渴望。
“你们或许是能够理解彼此的,”考虑到他们的相同点还挺多,于是她温吞吞的向布雷斯回复起来,试图缓和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那天晚上二人的话语虽然表面都算不上粗鲁,但内里处处都是□□裸的暗示:“毕竟…你们吵架吵的还是挺流畅的。”
这种流畅让她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有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布雷斯的脸就变得比圆生菜还要绿,梅林发誓她还真没在自诩不可一世的布雷斯扎比尼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虽然她不太懂,但其实还挺爽的。
那些话她大概只能听懂三分之一,大都是些魔法部与纯血家族陈年的行事法规。哪怕珍妮特并不是什么愿意服输的巫师,可有时候就是不得不承认,这些老的掉牙的潜规则除了能把一个养尊处优的纯血继承人气到不顾颜面,也真的还能在现在的社会发挥出相当大的作用。
就像赫敏和她说过的,在麻瓜的理论中巫师届是典型的小社会,越是渺小越是倚仗过去所应用已久的关系,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你不要把我和他比,小姐。”布雷斯听到后眼神一黯,显然是对伦没什么太好的印象:“除却了解那些扭曲的规则外,我和他只有唯一的一种共同点。”
是什么?珍妮特想问,但这时他刚好推开身侧一扇黝黑的门,顿时耀眼的反光混着香水的甜香味飘了过来,仿佛镶着加隆的装潢让她觉得这种店铺简直不该出现在翻倒巷——有谁愿意相信黑巫师遍布的翻倒巷里会存在这种看上去奢侈到无从落脚的地方呢?
她被这个更令人惊讶的反差吸引了,走进去后珍妮特一边用双眼观察房间的细节一边开始提出新的问题:“这就是你和我们聊到的新线索?”她踮起脚小声的问,说第一句时几乎贴近布雷斯的耳朵,不过很快她就用魔杖默默甩了个隐匿魔咒,对无声咒的熟练是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就职的基本要求。
布雷斯的反应也很快,他凑过来配合的听着,弯月般形状的耳钉随他的动作而晃动,月牙冰冷而又锐利的尖轻轻戳到珍妮特右侧的脸上,像只金色的蝴蝶给了她一个轻微的吻。
“我建议你放轻松,珍妮特。”他精准的拿捏了她挥舞魔杖的时间,等到施法完毕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的声量与姿态:“虽然很少有人能指使一个扎比尼,但你交给我的事我都做的很认真。”
自然也做的很漂亮,老实说布雷斯交回给自己的答卷远超她的预期。在那个把两个人全部淋了个湿透的雨夜里,她对他的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调查清楚简瓦伦丁小姐那边的一切情况,鉴于涉及到深扎翻倒巷的瓦伦丁家族,多年深谙此道的扎比尼自然是比魔法部更好的选择。同时她也是想为简提供一个和布雷斯相处的契机,不管结果如何,她希望简至少能够做做尝试。
毕竟你不说的话,有些秘密就永远只是秘密。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哪都没去,在简瓦伦丁的视角里她一直在老瓦伦丁的店里擦地板。”布雷斯用余光瞟了一眼汉娜艾博刚端上来的黄油啤酒,仿佛这种征服了整个霍格沃兹的饮品在他眼中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灾难。
“值得注意的是,她也对这枚发卡没有印象。”随后他又像突然想到似的补充了这么一句,坐在珍妮特右手边的伦因为看到他这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难得的冷哼了一声,要知道得到伦这种反应的人至今还没超过两位数。
看到他手心里躺着的那只金色发卡,珍妮特立马就能回忆起当时浑身珠光宝气的简瓦伦丁那惊诧的样子。她精准识别了那晚布雷斯所在的位置,又用一枚普通的纯金发卡打开了被诸多魔法保护的餐厅包厢,在对他和珍妮特发出惊天动地的质问后又飞快的晕了过去,最后居然神乎其技的伴随着一阵月光从圣芒戈消失了。
这听上去着实不合常理,但在霍格沃兹查阅了妖精的资料后,珍妮特发觉这种谜一样的情况也许真的存在着被合理解释的可能。现在她需要听听布雷斯这边的进展了,这也决定了后续她要对他倾注多少信任。
是选择信任她的共犯,还是直接认定布雷斯扎比尼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进而从根源上提防一切危险的可能。
她在这两种态度中摇摆不定,从经验来说斯莱特林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合作对象,他们大多狡诈,无情又贪婪,但也许这只是她个人视角下的偏见。但保险起见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布雷斯关于妖精的线索,哪怕现在她也只是试探着问道:“你找到了出售这枚发卡的源头?”
如果是,这就意味着成功揪出了简瓦伦丁那天晚上的行动路线,毕竟除了那晚在圣芒戈值班的认证先生外,他们手上只留下了这枚首饰可以调查。
“是的,鉴于瓦伦丁小姐品味特殊,我也是在和她交流了几次后才试着限定了目标,同时各种门店的金饰我也关注了去向,我想这些努力应该足够匹配我所得到的结果。”在布雷斯的习惯下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自夸:“如果你这边一切顺利的话,我假设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线索了?”
不同于珍妮特的纠结,他是真的毫不顾忌的把自己放到了合作的位置上,不过这也说明他完全没把魔法部的权威放在眼里。珍妮特刚想反驳,伦反而比她先一步开口了。他听得出布雷斯话语间的傲慢,所以反击起来完全不带犹豫:“布雷斯扎比尼,如果你想从魔法部攫取更多的好处,那我建议你适当的收敛。”
“我为什么要收敛?”布雷斯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你喜欢对扎比尼说教?住在谷仓里的老鼠可没资格指责别人是蛀虫。”
“到底是谁在吸魔法部的血,我想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伦的声调愈发放平,甚至那蓝色瞳孔中的神色都没什么改变,可他的话语正变得越来越犀利:“战后的轻放是希望你们做出改变,但你们似乎还沉溺在过去的默契中,你觉得滥用那些默契还能为你们攫取多少利益?”
“难道你真以为现在的班底就比过去清白?哈利波特真能改变一切?”布雷斯冷笑:“先生,你恐怕对我们的政府太过自信了,这会让我误解你是个格兰芬多。”
“我不在意魔法部和其他家族定下的漏洞条约,你也不要妄图用那些白痴的行为来套用我,指导我所作所为的准则只有一条。”说罢他嫌恶的把自己的黄油啤酒向珍妮特推了几英寸,后者正一边喝着自己的那份一边迅速追赶两个人的思路:“我只会为扎比尼本身服务。”
“有本事你就把扎比尼的一切掰回正轨,”伦不紧不慢的说道,为了家族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感到恶心:“傲慢无用,你能晃动多少扎比尼留下的根基?恐怕你也是真的不敢——你只能让自己尽力看上去像个扎比尼先生。”
言下之意,谁都知道你的身份从何而来——这可实在是太尖锐了。
“到此为止。”珍妮特终于找到机会发声,在满脸阴沉的布雷斯开口之前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从他的脸色来看他要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比伦好听多少。“我们还是先谈工作的事,”哪怕很委婉,她也还是毫不犹豫的维护了伦的利益,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同事被骂:“真要吵架,你们上学时已经错过了太多的机会。”
说罢她一口气把布雷斯推过来的黄油啤酒喝了个精光,尽管这种饮料并不含多少酒精,但这点含量配合动作也足够让她震慑住两位就要剑拔弩张的巫师。她用纸巾抹了抹上唇的白色泡沫:“喝光一整杯黄油啤酒大概需要三十秒,既然这半分钟内你们都没再说一句话,那看在我喝了这么多的份上,请给我点面子吧——虽然这其实并没什么脸面可言。”
伦自然站在珍妮特这边,而布雷斯挑了挑眉,也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风度。珍妮特趁着这股劲头顺势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布雷斯,请你继续描述那枚发卡的细节,我们需要工作。”但酒精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她:“顺便一提,你居然真的嫌弃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随后她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那你的品味可真差劲。”
“我也同意。”正在擦杯子的汉娜不禁翻了个白眼:“没人不爱三把扫帚的一切。”
“那枚发卡从这家店出售,但其实这里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回到当下,品味很差的布雷斯扎比尼先生对珍妮特耐心的解释起她不了解的领域:“这可能会颠覆格兰芬多的想象,但对于很多家族来说,来翻倒巷并不是只为了做些黑暗而又邪恶的勾当。”
“不是所有格兰芬多都视你们为仇敌。”珍妮特稍微为自己的学院辩护了一下:“起码我就比较信任你。”
“那你也该看看我的诚意。”他轻笑一声,难得的露出一些温和的姿态:“在和你走进来之前,我没做过任何额外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