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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闲如遭电击,她一直奢望着那晚他们什么时都没有发生,可是他承认了。亲口承认,那比单方面猜测致命百倍。这么残酷的现状!她失声痛哭出来,“沈容与,你禽兽不如!”
蔺氏也慌了神,她料想到了他这趟势必是不顾一切的,但真正亲耳听到,也叫她肝胆俱裂。她颤着手指指他,“你这逆子,可是要我的老命么?我生养你,就是为了让你今天这么来气我的?她是你的外甥女!是你亲姐姐的闺女!你油脂蒙了心,这种话都说得出
来,你的天良哪里去了!”
天良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了,过去二十多年一直谨小慎微,连迈一步都要左右观望。如今他的这项美德成了桎梏他的枷锁,他要因此失去挚爱的人。他不是没有能力颠覆,是顾忌太多。如今报应来了,他须得付出代价了。
“阿娘,”他忍得牙关发酸,“儿子自知罪孽深重,可我已经放不开了。我眼下只要找到她,孩子的事没有当面问清,我绝不相信是晤歌的。”
蔺氏冷冷一哼:“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有脸子去对质么?你只管打听,把你派去的那几个婆子传来问话,问问她们在载止里的所见所闻。人家连下人都不避,成天腻在一起。你也是要成家的了,这里头缘故,还要我再怎么同你明说?”
他退后几步,肩背抵着门框。佩剑上的穗子不住地颤,低着头道:“我谁也信不过,所有人都在骗我,要拆散我和她。”
蔺氏赶到门上,原先还由尚嬷嬷扶着。听他这一番话,气得掣回手道:“你别当你身居高位我管教不得
你!你阿耶走了,我还活着!我打量你是无法无天了,说出来的混账话不计个后果么?莫非你还打算触犯刑律不成?这家业还要不要?体面还要不要?你朝中行走,听见谁家出过这荒唐事?”她自知有些过激了,怕弄巧成拙,缓了缓才又道,“六郎,你擎小就懂道理,样样不要阿娘操心。如今大了,怎么反倒愈发回去了?你听阿娘的话,有些东西是镜花水月,能看够不着的。暖儿再好,她也是别人家的人。你是做舅舅的,理当比她更醒事。这是段孽缘啊,由着性子来早晚要出大事的。到时候谁能救你?晤歌和你本来是好兄弟,如今为了布暖,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其中厉害你懂不懂?”
他眼下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想她,要她,他快被折磨得癫狂了。嘴上咬定了孩子是自己的,但又迫切要找到她问个明白。实在有太多的不寻常,两个月而已,竟变了个人么!
“了不起罢官流放。”他无谓道,“我早就做腻了这大都督、上将军。像个黄金的枷,架在脖子上透不过气来。”他看着知闲,“你要告发我么?只管去,
可救了我的命了。”
知闲呆若木鸡,蔺氏那里剌剌一记耳光冲容与扇了过去,暴跳如雷道:“我先打醒你这不孝子!为个女人英雄气短,你愧对祖宗!”
她实在是太害怕,有种失败的预感从心口往上爬。冰凉的,阴沉的,一直钻进脑子里去。
容与再不是她能掌控得住的,他长大了,是她一厢情愿仍旧当他是个孩子。现下他要按着他自己的意愿活,要击毁这安定的生活。好在她身后有纲常人伦,她是站得住脚的。她不允许这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光鲜富足垮塌掉,她把自己绷成了一张弓。只恨不得打脱他的反骨,打出个清明世界来。
他挨了一巴掌,头重重别向一边。在场的人惊惶莫名,他倒不以为意。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母亲管教儿子,原就是应当。他官做得再大,在她面前总不敢谈架子。打便打了,也没什么丢份子的。只是布暖他一定要去找,莫说一个区区郡主府,就是皇宫大内,只要他愿意,照样来去自如。
尚嬷嬷在一旁喃喃:“怎么好出手呢,看打坏了!
”过来心焦地问,“郎君可还好么?你也是,做什么要顶撞你母亲…”
蔺氏拂开她道:“你别护着他,他将来就是做了父亲,做了祖父,有行差踏错,我照旧管教他!”指着祠堂方向道,“你给我到祖宗跟前思过去,没有我的令儿不许出来!”
他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隔了一会儿拱手道:“请阿娘恕儿子无状。阿娘要叫儿子思过,儿子不敢有疑义。只是眼下不成,等我寻回了布暖,再进祠堂不迟。请阿娘安心作养,莫要为儿子忧心。”复对知闲拱手作揖,“妹妹许给我受了委屈,我不忍心再耽误你。这将军府里挑你看得上眼的尽管拿,权当我给你添妆奁。你再等也是枉然了,我是个半残的人,没有什么未来。你跟着我,无非自讨苦吃,还是及早脱离苦海吧!”
他的口气居然像在吩咐后事似的。蔺氏手脚一阵无力,看着他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这半天的咋呼都是无用功,自己竟瘫倒下来,几乎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