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玉维瑶齐声应了,布暖合上书道:“我记得在洛阳时请过几个尼姑讲经,她们手里那个核桃好看。疙里疙瘩的核子掏了五百罗汉,拿黄丝线串着。阿娘我也要,咱们挑日子到庙里求去?”
只要她开口,布夫人没有不答应的,嘴里叨叨着:“就怕你没长性,今儿要了,明儿转手又撂了。”>r>
她想了想道:“我瞧外祖母的菩提珠,好是好,忒老气了些儿。”又仰着笑脸道,“下月外祖母生辰,容冶舅舅要回长安么?还有小舅舅,我多少年没见他了,听说明日泉州回来?”
布夫人心口一跳,“小舅舅公务忙,常年不在京畿。就是回来了,北衙衙门里还要操持,哪里有空见你!你还是安生些,写你的字,看你的书吧!”
她并不坚持,托着腮道:“外祖母后天上涤垢庵,我央她带我一道去吧!我带上维玉维瑶,阿娘好不好
?”
她这神情声气,和上年在洛阳时候一模一样。喜欢凑热闹,样样爱掺一脚。若蔺夫人是亲祖母还好,这样隔一层的,中间出过那件事,哪里会真心真意待她!她对人没防备,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单独和蔺夫人相处。忙道:“你听阿娘说,外祖母和小舅舅一样,不爱别人聒噪。你上庵里是要在菩萨跟前做功德么?阿娘回头备好了元宝蜡烛和布施送到东边府里去,叫外祖母捎给庵里住持。你身子不好,心意到了便罢,菩萨也能体谅你。”
其实她的确想出去走走,上山进香不过是个借口。实在没法子,退而求其次地过沈府看看也好。她换了个哀恳地调子,“那我把东西给外祖母送去,这样更显得虔诚。”
布夫人看她可怜,算算今天容与并未回京,没有那么多忌讳。由她领着去,也不怕下人嘴不严乱说话,遂道:“等你阿耶衙门里回来我同他说一声,陪着你过府去。”又试探着问,“昨日来看你的那个蓝将军,你还记得么?”
她唔了声,“想不起来了,我以前同他认识?怎么专程来看我?”说着羞涩地别过脸,“这人真有意思,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阿娘,我同他定过亲?”
布夫人无可奈何,蓝笙是个长情的人,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久,他那头该是一里一里淡了的,可是并没有。布暖病中他常来看她,在她床前一坐便是两个时辰。也怪难为他的,所以她也不那样坚持了。日久见人心,存心挟私报复,也不能坚持这么久。说起来他和六郎是发小,她没出阁时见过他两回。挺正直的年轻人,不像心机那么深的。现在就看布暖,要是有些意思,她也不打算作梗。
心里腾出空位,就得赶快填补个人进去,这样才能安定下来。就是有朝一日见了容与,也不怕他们旧情复燃了。说实话这有点剜肉补疮的嫌疑,但也真真没法子。她怕透了,怕再生出变数来。这件事里的所有人都经受不起重复的打击,明天她要寻个空去见见容与。他到泉州月余,还不知道布暖醒了,也不知道她把来长安之后的这段糟心事都给忘了。她需得知会他,借着这个好契机,把之前的种种都抛开。两个人井
水不犯河水地各自生活,对暖儿来说是一次重生,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还好她算了解他,他素来持重。年下干出了荒唐事,冷静过后未尝不后悔。如今再问他,他未必会有这份闹得天翻地覆的决心。一切都有赖蔺夫人偏执的教育,从小就给他灌输了一种严苛的,近乎畸形的思想。他不能贪图享受,守规矩、按部就班、放弃各项小愉快,以出人头地为目标,这是他人生的唯一方向。他习惯了这种方式,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有利条件,耐着性子和他说清楚,十有八九是可行的。
布夫人觑了布暖一眼,“那依你看,蓝将军怎么样?可合心意?”
她有点不好意思,“浓眉大眼,看着像个小白脸。”
布夫人被茶呛到了,咳了几声问:“比起九郎呢?”
她表情呆呆的,“我想不起来夏九郎长什么样子了。”
布夫人听了惘然,点头道:“也好,不该记住的都忘了,也少些烦恼。至于你和蓝将军,说起来有些渊源。我问你,你对他有没有那份心思?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去和他说。”
她乍听吓了一跳,“阿娘这么急着打发我?我记得我是没有兄弟姐妹的,您不心疼我了?”
布夫人捋捋她的发,“怎么能够!做父母的没有不心疼孩子的,可你总归大了,女大当嫁知道么?阿娘要为你的终身考虑,不好耽搁你的大好年华。蓝将军是个稳当人,你病前和他放过定的。就因为你的病挪后了婚期,眼下你自己拿主意,是嫁过门去?还是请官媒另说亲事?”
她答不上来,这个蓝将军长得是不赖。和她说话也温言煦语,仿佛和她熟极了似的。可是她真的都忘记了,以前的事很远很渺茫,盖着重重的雾,吹也吹不散。有时睡醒不知身在何处,恍惚有个颀长的身影进来。不走近,隔了几步之遥,单在那里站着,她便会泪流满面。这种钝痛很熟悉,她在等那个人,但绝不是这位蓝将军。
“我不想嫁人,且过阵子再说好不好?”她拿小指勾开落在嘴角的发,转而兴冲冲道,“咱们筹东西,这就往将军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