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见状,就更是于心不忍,只得继续找话,“往年没见地里烧粪,这技艺是哪里传来的?”
“官吏们教的,不止是烧秋粪,还有许多技艺,说是很能肥田。”老农说道。
“原来如此”吴春点头,眼睛盯着身前的农田,“今年的赋税没有增加吧?我是说官吏收取赋税没苛责大伙儿吧”
话说出口,半响,没听见回音,吴生心里觉得奇怪,转投来看,立即呆住。
面前这个方才还言谈欢快、满面笑容的老农,不知何时已是老泪纵横,眼中的哀伤浓稠如血,怎么都化不开。
不等吴春说甚么,老农已经颤抖着开口,苍老的声音无限悲凉,“大郎,别瞒着了你来跟我说这么久的话,不会只是因为你是吴生的伍长,战场上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吴生,是不是是不是战没了?”
刹那间,吴春泪水夺眶。
“伯父!”吴春面朝老农拜下,心头如同火烧。
吴春的反应让老农心头的最后一丝侥幸化为乌有,刹那间周围的万事万物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神思也恍惚得不分黑白,胸口的抽疼太过剧烈,让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吴春颤抖着掏出那封血迹已经变黑的家书,双手举着颤颤巍巍递给老农,艰涩的咽喉吐字艰难,“吴生从来没有觉得伯父拖累了他,他从军,是心甘情愿子承父志,他一门心思想着,要在战场上替伯父找回丢掉的尊荣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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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刘仁赡下令更该行军路线。
半日后,眼看天黑前就能追上高审思,游骑来报,有大股河西贼军精骑袭来。
刘仁赡闻言面色大变。
最终,刘仁赡在没有追上高审思时,就被河西精骑赶上。
事实上,此时,还有定难军精骑正从北面围拢过来。
黄河就在眼前,只要东渡黄河,就能很快追上高审思,一同回到灵州,然而刘仁赡部已经无法靠近黄河,因为河西贼军已经围了上来。
行军队列中的吴生,望着四周绵延不绝的河西马军,心头一片冰凉,他割下一截染血的战袍,用布条将手绑在横刀刀柄上,而后严阵以待。
战事由河西马军率先发起,他们围着朔方军奔驰,在马上引弓搭箭,轮射不休。
灵州城,节使府。
“自定难贼军西渡黄河至今,战事已经持续了两月有余,贺兰山东麓三百里战线上,眼下只剩灵武还在坚守,西南的丰安高审思业已领军回撤,前日抵达了鸣沙城,定难贼军与河西贼军狼狈为奸,不消多久就会联合在一起,朔方军已是无力阻止。”
政事堂里,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李绍城听李正说完这些话,望着舆图沉思不语。
舆图他早已看了千万遍,各方形势都已了然于胸,双方的兵马往来,跃然纸上。
片刻后,李绍城来到沙盘前,负手凝望,依旧是一言不发。
“灵武县里汇聚了河西所有守卒,人马补充到了三千之数,但围城之敌依然十倍于此,他日河西三州的贼军北来,灵武县的形势就更加严峻,能守多久不好言说。一旦灵武县失守,贼军就将兵临灵州城下。等到高审思率部归来,灵州守卒也不过五千之数”
李正如是说道。
李绍城终于开口,“灵武县城防严密,三千人马驻守,兵精粮足,柴克宏难道还守不住一两个月?”
李正寻思道:“就怕灵武县久攻不下,贼军会以偏师围之,而主力来攻州城。”
李绍城冷笑一声,不怒而威,“灵州有本帅和五千将士在,管他贼军多少兵马,要攻克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禁军已经开拔,不日即至,我等何惧之有?”
李正俯首称是。
李绍城不动如山,气度冷峻,“贺兰山东麓三百里平地,打了两个多月还没打下来,就定难军这等战力,石敬瑭那老匹夫也敢兴风作浪,真是不知死活!”
与此同时,夏州。
石敬瑭端坐于小案后,正在阅看堂中信使递上来的军报,军报乃是捷报,既然是捷报,信使在送上信件的时候就说明了,侧下坐着的杨光远面前石敬瑭抱拳,满面春风道:“贺喜大帅,得此捷报!刘将军扫平贺兰山东麓,围攻灵武县,如今河西三州兵马也已入关,两相合力,灵武县弹指可破,届时十万大军围攻灵州,李绍城死期将至矣!”
石敬瑭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仍旧在军报上没有挪开,杨光远继续说道:“灵州一破,朔方地利尽入我手,又且河西三州掌控河西走廊,届时便是朝廷禁军前来,也将无济于事,军帅大业可期也!”
“闭嘴!”石敬瑭将军报重重拍在案桌上,眉心已有怒气蓄积。
杨光远马匹拍在马腿上,不明所以,倍显尴尬,也不知石敬瑭是何意思,一时也不知改作何言。
石敬瑭挥手让信使退下,而后沉着脸道:“六城三百里地,攻打两月有余而未能全克,刘知远在军报上言,灵武县城防严密,军民皆有死战之志,旬月间恐怕难克——灵武县姑且如此难攻,灵州当如何?”
说到这,石敬瑭眉心更怒更见浓厚,“当初倾尽精锐举兵西进,本欲出其不意,旦夕间将贺兰山东麓夺下,而后开关迎入河西兵马,两相合力再攻灵州城——这本不过是旬月的战事,事若如此,大江入河,饶是他李绍城兵马谋略得李从璟真传,也扭转不得局势。如今如何?河西战事拖延了两个多月都未打完,数万兵马受阻于灵武一介小城,眼下不仅朝廷禁军成了莫大威胁,那朔方军民见我数万大军,戮力两月有余而不能得三百里平地,平生许多死战之心,就使得往后战事更加艰难!”
石敬瑭呼吸愈发粗重,到最后不得不停下来,闭目平息了良久的情绪,才没有将怒火完全表现出来,“刘知远、杜重威两人,一人自持多智,一人自持骁勇,而今攻城掠地几何?斩得贼军上将几员?柴克宏、蒯鳌、卢绛、刘仁赡,哪一个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