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察觉到老酋长和几名部落战士离开宿营地,朝外面的小林子走去,吴生等了片刻,潜行跟了过去,最后躲在一处草丛旁的石头后,静听对方的谈话。
幸好他脑子灵活,回鹘话已经颇有造诣,能勉强听懂对方的谈话。
“这两日吴郎可有甚么异常?”老酋长的声音。
“正常得很,就是心情有些低落。”一名回鹘战士回答。
“心情低落没甚么,看紧他,若有异样,要及时来报。”老酋长的声音很是凝重。
回鹘战士应了声是,而后不解的问:“为何要如此紧盯着吴郎?”
“吴郎是唐人,若是有甚么鬼心思,比如说鼓动众人向唐军投降,可是麻烦得很,不能不防。”另一个回鹘战士说道,“眼下就要进入瓜洲地界了,那里可是大唐的归义军所在地。”
老酋长道:“不仅如此。”叹了口气,继续道:“让你们看着吴郎,也是怕他跑了。吴郎颇有才学,在部落时大伙儿都见识过了,此番你我远去西州,若想谋得立足之地,得到不错的对待,还得靠吴郎。若是能让吴郎得到那边的赏识,被重用,你我的处境自然会好很多。”
一阵沉默。
“进入瓜洲地界后,绕道北面草原,避免与归义军接触,而后往西直奔金山,如此,纵使吴郎有心跟归义军碰头,也没有机会。只要到了西州,你我就不用再担惊受怕有这数百人在,部落大可重建。”老酋长继续道。
“若他真有了要跑的心思,那该如何?”先前的回鹘战士问。
老酋长沉默了一阵,“最好能够说服他,劝他打消这个心思若他真有不轨心思,或是执意如此,那就打断他的腿大不了杀了便是,部落予其恩惠,他若不思报答,也不得让他好过!”
临了,战士疑惑的问起另外一件事,“我们为何不绕道回部落去?如果唐军果真攻占了甘、肃之地,我们做大唐的治下之民,也不会被赶尽杀绝吧?”
“混账!”老酋长大怒,“唐人与我有杀子之仇,我岂能做唐人的狗?”
静了片刻后,老酋长森然道:“我可以用唐人奴隶,甚至让把女儿嫁给吴郎,让他死心塌地为我所用,但那是我对唐人的施舍,而不是接受唐人的施舍!唐人到底是唐人,岂会真心待我回鹘族人?”
草石后的吴生听到这里,见对方要停止谈话了,连忙率先潜行回去。
恢复了先前的睡姿没多久,老酋长等人就回来了,那两个回鹘战士,就一左一右睡在吴生侧旁。
吴生一夜未眠,也没甚么动作,唯独手没离开过那柄黑乎乎的匕首。
翌日佛晓,众人陆续醒来,吴生装作给老酋长请安,与他面对面靠近了说话。
老酋长笑呵呵的勉力吴生要打起精神,还说去西州的路他年轻时就走过,那条道只有他一人知晓,隐蔽安全得很,此番定能如期抵达西州,而且那边还有他的朋友,到时候再给吴生讨个美人,许诺让他住大帐篷,言语亲切犹如一家人,还透露出要收吴生为义子的意思。
“酋长如此抬爱,吴生感激涕零。”吴生大受感动,连忙下拜作揖,俨然受宠若惊要跪谢的模样,引得老酋长老怀大慰,笑出了声,弯腰来扶。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出乎所有人意料,作揖下拜的吴生,忽然顺势从衣袖中抽出那柄黑乎乎的丑陋匕首,在电光火石之间,猝不及防的狠狠刺进了老酋长的胸口!,!
直到午后,疲惫不安的队伍才停住了脚步。
食物和水成了问题,人不吃马却不能不吃,好在这支数百人的队伍,还有一批人甲兵齐全,没有在先前的溃逃中完全丢了吃饭的家伙,这就成了队伍的依仗。
这等时候,“吃饭的家伙”为什么叫吃饭的家伙,其含义完全体现了出来,拥有甲兵的人,被聚集起来,冲向临近的村落。败军溃卒之害,尤胜马匪山贼,这些双目通红、朝不保夕的人,受饥饿疲惫之祸,历同伴首领抛弃之痛,怨恨之下,心中早已没有道德。
吴生目睹了这群溃卒冲进村落,杀人掠食的全过程。
然后他就混在队伍中,在满地村民尸体、鲜血,和残存者的哭嚎声中,和同行者一起冷漠的享用食物。
吴生想要跑,想要脱离队伍。
先前被败军裹挟,被唐军追杀,脱离不得也无法脱离,眼下却不同。找个机会脱离这支残军,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拖到战后再出来,那时候地方秩序稳固了,也不会再有杀身之祸,找到唐军说明身份,未必没有重回灵州的可能——或者去瓜洲找归义军。
当吴生有这个念头后,他看同行者的目光开始不一样。于是他很快发现,某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一样。不一样的目光来自部落,是他相熟的那些回鹘战士。从对方的闪躲的目光中,吴生敏锐捕捉到了戒备的意味,这让他脊背一凉。
是日夜,吴生闭目到半夜,也未能入眠。
而后他察觉到老酋长和几名部落战士离开宿营地,朝外面的小林子走去,吴生等了片刻,潜行跟了过去,最后躲在一处草丛旁的石头后,静听对方的谈话。
幸好他脑子灵活,回鹘话已经颇有造诣,能勉强听懂对方的谈话。
“这两日吴郎可有甚么异常?”老酋长的声音。
“正常得很,就是心情有些低落。”一名回鹘战士回答。
“心情低落没甚么,看紧他,若有异样,要及时来报。”老酋长的声音很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