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靠在她膝上的李柔月,长身站起,面对面正眼打量了他一番,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然后突然一脚把人踢出了船舷,盯着他在水面上上下浮动的脑袋,哼笑一声:“让你滚了还要往前凑,你是苍蝇吗?”
……
礼部侍郎公子落水的事情还惊动了五城巡司的人。五城巡司和京兆尹衙门一样,事情杂官职小,碰到许多事情都没法施展手脚去办事。最怕的就是碰到犯事的两端都是位高权重的权贵,这事不管怎么处理都不对,各打五十大板打圆场更不对。眼前这事显然就是这种。
裴殊全程用折扇捂着脸,生怕李清凰突然认出他来,再想起过去那桩旧事,来找他的麻烦。
而李清凰连眼角都没朝他瞥上一眼。她抱着手臂冷眼看着五城巡使在他们两方之间调停,她对此就只有三句话“懒得理人”,“不想同那种登徒浪子说话”,“一个大男人摔下水去难道还要怪我喽”。待她走出衙门的时候,五城巡使就想要给她跪了。
李清凰一战成名,不光是因为她那一等一的容貌,还是因为她那易怒的脾气。
旁的公主贵女,就算脾气再坏,再是容易生气,那也是小性子,可她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啊。
尤其是当年目睹了那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宫宴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怨上了裴殊,若是这裴小胖不主动跑上去送人头,这位安定公主还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几乎要把人的一颗心给笑得化开的安定公主,她根本不会去习武,也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就是脾气再坏,也就是跺跺脚,娇嗔着骂几句,反正美人都是特别的,就算生气也还是赏心悦目。
裴殊简直觉得匪夷所思,色令智昏这句话没错,却不知道自己身边竟还有这么多心智低下的人:这事能怪他吗?这关他什么事啊?难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当年被抓成那个样子,他也是很痛苦的好不好?
长安权贵圈的八卦总是走得飞快。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安定公主李清凰将来会嫁一个怎样的郎君,也不知谁家能容得下她,哪家的郎君能制得住她这刁蛮公主。李清凰听说了,只是微微一笑:“我将来可是要当女将军的,为什么非要嫁人?我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吗?”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脆皮血薄的文官,名叫林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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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殊:都说不关我的事了,为什么都怪我?
☆、番外山河两万里(上)
林缜还没过十二岁生日那年,突然获得了去越麓书院读书的资格。
林家的长辈打从心底是不希望他去这路途遥远的越麓书院念书的,平远城内就有一座学堂,名为近思书院,虽不算太出挑,倒也差强人意。就连林缜那个当了十几年教书先生的父亲也觉得,何必要千里迢迢地去念书呢?近思书院虽说算不上多好,却也不算多差,到底也是出过进士的。近思书院离得家近,便是有些什么事,也能照应,若是去了五百里外的越麓书院,真要碰上什么事,便是送个信都要十天半个月。
西唐入仕本就讲究门第之见,官员想要入仕多半依靠的是举荐。科举虽是为毫无背景的han门子弟打开了一条路,却还是远远不够,朝中为官的,十有八九都是世家出身,又或是依附于世家,而林缜出身微han,身无长物,同那些被门阀世家举荐的士子相比,根本毫无优势。
越麓书院,毫无疑问是他能抓住的最好机会。
林家三哥是个捕快,他天生就不爱读书,当年林父为了能让林三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念书,不得不把他拴在课桌边上,强压着他的头让他看书。反倒是年纪小,顾氏看顾不过来就放在林父开设的乡间学堂旁听的林缜,两三岁就能识文断字,到了近思书院被书院院长惊为神童。他八岁考上童生,又接连考过秀才,是书院里年纪最小又最出色的学子。
平远城里的人家大多姓林,据说祖上都是有血缘。
而林思淼就是平远城一带出了名的乡绅,他早年考中举人,昔日同窗有好些在长安为官,他愿意举荐林缜去越麓书院念书,林缜自然是十分感激这位举人老爷。林思淼素有善名,乐善好施,资助了不止一个家境清han的书生,他也想资助林缜,不管是将来赶考的路费还是书本笔墨费,他都愿意为林缜承担。
对于林思淼来说,他花费在那些han门书生身上的钱财同家大业大的林府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可总会有几个清贫书生在将来出人头地,这样一来,他不但博得善名,还有了入朝为官的门生。可是林缜却婉言谢绝了他的资助,一贫如洗的少年板着脸,一板一眼地道:“林老爷对学生的恩情,学生没齿难忘,只是能够举荐学生去越麓书院已经足够,将来赶考的花费学生会自己想办法的。”
林思淼顿时又对相貌颇为清俊的少年产生了一点好感,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学子,却没有碰到林缜那样的,你说他有读书人的清高吧,他偏偏又肯放得下身段去做别的书生根本不愿意去做的粗活,他在近思书院一边读书一边又打了三份工,什么活都愿意干,可是你说他为人油滑吧,他却偏偏有一副傲骨,竟然连白拿的资助也不愿意要。
林思淼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越麓书院离这里足足有五百多里,没有路资,你怕是连书院的大门都看不见,难道你还要先打个一年半载的零工筹足了路费,再去念书吗?”
林缜沉默片刻,回答道:“学生已经和安同商行的掌柜说好,可以跟着商行的队伍走一段路,剩下的路途也没多少,总是能想得到办法。”他打开书箱,露出摆在书箱最上端那一挂铜钱,正色道:“学生也赚了些路费,虽然不多,但是到越麓书院是足够了,等到了书院以后,还能再想办法。”
林思淼不禁莞尔,他伸手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肩膀,笑道:“那么,我便等着你将来考中的佳音!”
他又和林缜说了些别的闲话,考较了一下学问,更是满意得不了,此子虽然是han门出身,可只要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想必前途不可限量。只是那个能令人出头的机会实在难得,也不知道这少年是不是等得到。毕竟小时了了中途夭折的神童的实在太多了。他揽着林缜的肩膀,正好撞见了自己的长女。
林思淼前几年娶了继弦陈氏,继弦温柔体贴识大体,只是那故去的原配夫人所生的长女总是同陈氏闹,闹得他现在看见长女也觉得头痛。他乍一见长女容娘,下意识地就瞪了她一眼,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一面又对林缜道:“慎思啊,我知道你们书院里好些人都靠抄书换润笔费,只是抄书实在伤眼,其实也换不来多少铜板,你若是遇到难处,千万不要硬撑,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便好。”
林缜骤然见到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