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十二月初八馈赠信众的腊八粥,每逢佳节,慈恩寺都会大规模地施粥以布施百姓,彰显佛祖慈悲之意,家里日子过的去的平民也常来讨碗粥,为的是沾点佛缘,给家里添些福气。至于平日中,穷苦之人若是能在斋堂钟声敲响之时赶到寺中,亦能分得碗薄粥果腹。
斋堂前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四位身强力壮的僧人抬出一个能盛得下一位成年壮汉的巨型铁锅,衣衫褴褛的百姓蜂拥而上,又在领头僧人的吆喝下排成一列长队。队伍缓缓向前,守在锅旁的僧人手持大铁勺,将清粥盛到一个个带有或大或小豁口的粗瓷碗里。一勺清粥落碗,一声“阿弥陀佛”响起。
韩尚德身着葛巾鹤氅,一副文人装扮,嘴里叼着根不知从何处拔下来的狗尾巴草,靠在廊柱上远远地打量着施粥时的众生像。
“韩施主。”忽有人在耳边唤他,韩尚德受了惊,嘴里的狗尾巴草没叼住,落到地上。
“呸呸呸。”他带着三分怒意转身,心说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吓我,待他看清来人的面容,却将已到唇边的咒骂收回腹中,“小和尚?咱俩有日子没见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孩子模样?”
圆真穿着一身厚实的灰布僧袍,娃娃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韩施主,果真是你,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韩尚德没好气地说:“二月是春闱,我能不来吗?”
“可施主你三年前……”圆真面露迟疑,上一次你落榜后不是赌咒发誓地说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京城一步吗,我为此还伤心了一阵。
似是看穿圆真心中所想,韩尚德唉声叹气道:“哎,你当是我想来……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走,咱俩回去说话。”
“施主不用斋饭吗?”
韩尚德拍了拍圆真的肩膀:“早吃过了,我是特地留下来看施粥的,见这世道上有人过得比我惨,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圆真愣了愣,还有这种道理?
今年是科举之年,大周士子从各地州府奔赴京城,洛京客栈全部处于爆满状态,有些人索性租赁佛寺道观的屋子作为落脚处。两人在韩尚德租下的精舍中坐定,书童映川上前为二人倒上清茶。
“韩施主,我听圆和师弟说你前两日方到寺里,可是从凉州过来的路途不顺?”圆真关切地问。虽说春闱是在下月,应试完全来得及,但这个时间才赶到京城,委实比旁人晚太多。
科举说是凭才取士,可士子的文名往往比他们肚子里的存货重要,要不为何说世家大族的子弟占便宜呢,一是他们自幼有名师教导,打的底子就比旁人强许多,二是他们不缺为官出仕的长辈亲朋扶持。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今日你吹捧我家孩子的文章,明日我就赞叹你家孩子的诗词,一圈折腾下来,子侄们的名声就有了,主考官届时自然会多看两眼他们的文章,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为了与世家子弟竞争,诸多家世不甚显赫的士子通常会提前数月到京,参与各类文会以博名声。为求贵人提携,他们还将素日得意的诗文整理成卷,少则三两篇,多则百五十篇,在拜谒达官显贵及当世名儒之时将行卷呈上。
韩尚德嘿嘿一笑:“路上没遇到什么波折,只是刚搬到你们寺里而已,我本来还跟你打个招呼,知客僧说你最近忙,就没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找过来了。之前我住在别处,后来银钱花光了,想着还是你们庙里头的屋子能便宜点,就搬过来了。啧啧,洛京不愧是洛京,楼子——各处的花销皆比凉州高许多。”
书童映川是个肤色黝黑的矮瘦少年,闻言当着二人的面翻了个大白眼:“少爷你刚才是想说楼子里姑娘的要价比凉州高许多吧,当着圆真小师父的面也不害臊。”
“你小子是怎么说话的。”韩尚德一拍茶几站起来,嘴边的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右手高高扬起,作势要揍映川。
映川也不躲,抢白他道:“老爷先前发过话,这科少爷若是还考不中,回去是要重罚我的。少爷倒好,整个冬天都在跟窑姐儿厮混,就差住楼子里头了,这样都能考中的话真是老天爷不开眼。我劝少爷发发慈悲,悠着点花银子,再这样下去,咱们主仆就得当衣服来攒回凉州的盘缠了。虽说回去我就要被老爷打死,但至少是死在家乡,老爷说不定还会赏我家里头棺材钱,比死在外头被人扔在乱坟岗里喂狗强太多。”
“你个竖子!”韩尚德高举的右手在半空僵了半天,到底没挥下去,“哼,钱财的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