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争,有了苗头就得掐断。”何灏面上带着悠然的笑容,“啪”地一声放下枚棋子,“开头不下狠手,后头兄弟真生出嫌隙就晚了,早点给太子个教训比较好。”
“表兄说得是。”袅袅香烟中,何皇后眉间的阴翳渐渐散去,不知从何时起,她和何灏重新开始用“表兄”、“表妹”互称。
“表妹放宽心吧,”何灏循循善诱地说,“辛苦了半辈子,也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了,成日拘束着有何趣味?”
“我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就等着揪住我的错处,平时岂能轻忽?”
何灏轻声道:“你已经是皇后了,膝下又有三子,陛下难道能为了一点小错就处置你吗?”
何皇后默然不语,手伸进棋篓里,确并不取棋子出来。
何灏见好就收,又拉着何皇后回忆了一番往昔:“嘿,你记不得我们九岁那年,和四妹妹她们一起在家里那棵合欢树下埋了个罐子,里面装的纸条写着我们的心愿,约定长大后挖出来看看实现没有。我当时写的是走遍名山大川,阅尽天下美景,也不知道那棵合欢树还在不在……”
何皇后神情略显恍惚,九岁那年她终于摆脱了难缠的继母,被舅舅接回家里教养。她生得聪明伶俐,且幼时处境艰难,比同龄的孩子多几个心眼。虽然大人们尚未明言,但她偷听外祖母院子里下人的谈话,知道自己将来要许给舅家的小表兄,因此在众多表亲间她与何灏玩得最好。合欢树下埋着的纸条上写着她彼时的心愿——顺利嫁给表兄,长长久久地留在舅家,不再回方家去。
念及此处,何皇后不觉心中一阵悲凉。昔日心愿,恰似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永远无法够到。
何灏面上亦露出怅然之色,瞬间转为讥讽,他借着喝茶的举动挡住脸上的神情。他说这番话非是无的放矢,当日与姐妹们一起埋下罐子后,何灏好奇难耐,就差身边的小厮夜里偷偷把罐子挖出来。其他姐妹的心愿他未必能认出来,但方表妹写的他一看便知。
昔日童言稚语结合眼前之人的身份,怎么想怎么觉得讽刺。
何皇后离去后,何灏轻呼一口气,吐掉嘴里含着的药丸,开始收拾棋盘棋子等物。做完这些,他坐在原地静静地想心事,也不知今日这番挑拨能否撺掇她与太子对上。
再回神时,面前已坐了一个人。
何灏心中一惊,侧目望向内里线香刚刚燃尽的青瓷香炉,残留的香气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延净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阿弥陀佛,贫僧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师弟在出神,就没出声打扰。”没待何灏出言试探他的来意,延净便说,“此番过来,是为了向师弟告别的,等我那徒儿还了俗,贫僧就准备北上。”
何灏镇定地收回投注在五足香炉上的目光:“北边最近可不太平,师兄真是大慈悲之人。圆真师侄确定要还俗了?”
延净叹气道:“他说想要留下来侍奉我,但我观他俗世牵挂太多,留在佛门反而无益,就劝他还俗了。否则贫僧这一去,不知要耽搁他多少年华。”
何灏来北周有任务在身,轻易不敢与旁人交往,延净师徒是他在慈恩寺少有的两位熟人,且圆真心思澄澈,交往时不用太过防备,他就多了句嘴:“我记得圆真师侄素日喜爱看书,师弟别的没有,书还是有不少的,我就赠他几本留作纪念吧。”
延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代弟子谢过师弟了。”
“还俗不是说不能回寺里了,师弟这里统共没几个能说话的人,让圆真师侄多回来看看吧。”
延净自是答应了,起身时他忽地问了一句:“师弟这燃的香可是自家调配的?”
何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万分懊悔没及时将点燃的线香吹灭:“是师弟世俗家中祖传的香方,有安神静气之效。”
身为医术卓绝的医者,辨认药材是老本行,延净的嗅觉不可谓不灵敏,但他于香道不算精通,还是被何灏给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