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
小少年眼睫簌地抬起,被鞭子抽打过不下千遍,依旧站得笔直的双腿此刻竟是动摇地想要后退。
末了,他倾前身子,跪坐下来。
小声,却清晰地一字一句说:“我是师父的阿月。”
寄无忧眉宇微愣,浅笑地推了他僵硬的肩一把,“我也就说说,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小少年跪坐反省,“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不是那些话的错。”寄无忧斜坐在墙边,揉着眼前微乱的头顶,“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作为还击,打也好,杀也好,其实也都是这些混账应得的。不如说,虽然手段比较狠……但我其实也看得痛快。”
贤月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踟蹰抬头,剥去锋芒的眼眸清澈无比。
“那,师父为什么还生气?”
“等以后回去了,不要再在人前做那些事了,如果因为保护我而暴露了血脉,他们会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寄无忧曲起指节,弹了弹他的眉心,“你做你的正人君子,有什么闲言碎语,我替你扛。”
“可我不怕闲言碎语。”贤月的视线缓缓移至绽在他脚裸的伤口,“我怕你受伤。”
寄无忧心下宽慰许多,揉着他的头顶问:“你来这儿多久了?十个月?”
幻境一年,现实……恐怕一天都不到。
自从离开地宫后,寄无忧意识到幻境里外时间并不对等,这才急匆匆地想去找不觉晓要回徒弟。
“久一点。”贤月应声回答,凝思着,似乎在心里捏手指数数。“有十二年了吧。”
“……十二年叫久一点?!”
寄无忧听到这三字一下弹起腰,牵到伤口,抽痛钻心摄魂,疼得他只能乖乖缩了回去。
十二年……岂不是从出生时起,阿月的神识便覆盖其上了?
“嗯,不知道还有多久。”贤月对上他的眼,问:“师父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捆竹简?”
寄无忧点头承认。
“当时师父睡下了,我便去找她询问身世,才被送进了这里。”贤月沉下眼,匀速解释说:“仙姑说,我从前还有一个身份,她与我的父母有些交情,才替我储存了这些记忆。”
寄无忧怔了怔。
“所以你真的是他。”
他虽是猜到了,但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悬石落地时,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嗯。”贤月谈起这些事,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琐事,“师父不必担心,这天地山海也都不过幻境一隅,即便我死了,也不要紧的。”
“……怎么就不要紧了?你在这里受的伤,哪一处不是疼在你自己身上的?”
寄无忧气他又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怒火冲冲地道:“不觉晓说不定正在某处看我们受苦呢,既然她认识你的父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贤月是谁,而他又出了什么事呢?”
“起初,我也那么想的。”贤月低眉讪笑,心里掠过无数过去的画面,“但来了以后我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
他所独自面对的孤独,排挤,以及一切残忍又单纯的恶意,像一片钝了刃口的刀片,年年月月日日地勾勒雕琢,终于断筋挫骨,将冷漠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
“我不是不想抵抗,只是……我想知道从前的我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失去记忆,成为师父所认识的‘楚九渊’的。”
寄无忧见他神色凝重,弯眉无声一叹,担心他一蹶不振,又微笑移话道:“可那捆竹简我之前才在屋里见过,难道阿月那时是在骗我?”
“那也是师父先说谎的。”贤月努起嘴,“我等了快十三年,可师父一来就凶我。”
他这会儿不是楚九渊那副成年的修长身材,而是矮他一截,不过才十二岁的少年贤月。
因此贤月用着这张脸,和这具满是伤痕的残破身子,一低下头揉起眼泪,整个人便显得小小只的,委屈又可怜。
“是师父不好。”寄无忧不禁搂起他,揉着他的脑袋哄:“哭也没事的,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小孩子嘛,有点小情绪,正常。
换做从前,寄无忧最烦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哭闹,可一想到这具身子里装的是阿月,他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见他小声哭泣,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