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带着五个孩子前来给她请安的伊尔根觉罗氏时,她也懒得像过往那般为了在孙子弘昱面前有个好形象,往往十分刻意地伪装成对弘昱的额娘、姐姐们同样很好的绝佳玛嬷了。
骨子里深深烙印着重男轻女属性,且后半辈子也改不掉的惠妃,懒得装了,瞧见嫡孙弘昱了仍旧是眉开眼笑的,看到大福晋母女五个,她也不会像以往那般违心的装出慈爱的笑脸了,只是分给母女五个淡淡的眼神就懒得细看了。
伊尔根觉罗氏见此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原本心中就对自己的婆母没有什么期待,她在娘家有亲生额娘倒也不用上杆子的用热脸贴惠妃的冷屁股,如今婆媳双方互相懒得搭理,面子上过得去,倒还是省事儿了。
至于哈拉哈齐四姐妹,她们的年龄也大了不少,自然愈发能感受出来玛嬷对她们与弟弟的明显区别,比起以往玛嬷会根据弟弟在她们身边与否用两张面孔对待她们四人,如今玛嬷直接忽视掉她们四个了,姐妹四人还觉得在延禧宫里放松了不少,毕竟她们最亲近的人是额娘,玛嬷也不是一日、两日不喜欢她们,四姐妹对此早就习惯了。
在这种境遇下,直郡王内里乱糟糟的家庭关系倒是难得有了些许微妙的平衡,不用夹在生母、福晋中间左右为难了,胤禔也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随着几场淅淅沥沥、贵如油的春雨降落,冬日的寂寥白色渐渐被满眼鲜活绿色所取代。
景山上的树木生出嫩叶,嫩叶由青绿变为浓绿,五颜六色的春花在枝头上次第盛开,而后随着气温的逐日攀升,春花凋谢结出夏果。
五月初三既是太子爷的二十七周岁的生辰也是仁孝皇后第二十七周年的忌日,胤礽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为他庆贺过生辰。
幼年时,每到这日,后宫的气氛都会紧张起来。
他汗玛法会独自去坤宁宫里一坐就坐大半天,他则要不待在乾清宫里发呆,要不就是独自坐在毓庆宫里低头沉默。
今岁与往年相同又有些不同。
在万岁爷的言语提示下,御膳房的人捣鼓出来了表面铺着厚厚奶油的西洋蛋糕。
初三当日,早朝结束后,康熙带着太子去了坤宁宫,梁九功奉万岁爷之命抱着放有生辰蛋糕和长寿面的食盒跟在天家父子俩身后往北边而去。
父子俩拿着食盒进入坤宁宫中一待就是整整一下午,待到黄昏时分,二人才相携着从宫殿里走出来。
没有人知道父子俩这半日里究竟是聊了什么,唯有一直守在殿外的梁九功拿到食盒时,瞧见里面的蛋糕和长寿面都已经吃完了,太子爷的眼睛有些红,万岁爷脸上的表情却怎么都看不透,夕阳余晖照射在父子俩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弘晞虽然也很好奇他汗玛法和阿玛中间究竟聊了什么,但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这事。
不过却有另一件摆在眼前的必做事情令弘晞茶余饭后的闲暇之余,很是发愁。
太子爷的生辰过后,紧跟着就是端午。
夏季的气温一日炎热过一日,眼看着五月过完了,六月过完了,进入七月,弘晞一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最终还是来到了他逃避不了的这一天。
农历七月十五日,太孙殿下的五周岁生辰。
放眼历朝历代望去,康熙朝皇子们的质量之高,内卷程度之深,绝对是名列前茅。
康熙爷的鸡娃式教育也是彪炳史册,古今中外只要是有用、有趣的知识,康熙这个学富五车的大学神融会贯通、灵活掌握了,那么他就要求自己的儿子、孙子们也得学会!
故而,清宫里皇子、皇孙们虚岁三岁开蒙,虚岁六岁正式进学。
与后世同样年龄的孩子们相比,这些龙子龙孙们日常所学的知识可不像是“幼升小”这般简单,姑且用“小升初”来类比。
到年龄了的弘晞,作为一国皇太孙要同他阿玛幼年时一样在“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前需得举行一个剃头仪式。
是以,七月十五,上午的早朝刚结束,康熙就领着他上朝的儿子们,捎上在偏殿读书的大孙子,一群人乌泱泱的沿着青石板宫道来到了与东宫挨着的奉先殿。
梁九功已经先行一步带着内务府的剃头匠在殿外恭敬地等候着了。
待众人进入奉先殿里,弘晞被他七叔、八叔一左一右地按在椅子上。看着他汗玛法焚香祭酒,对着摆放在供桌上列祖列宗们的神牌以及挂在墙上的太祖、太宗、世祖画像,说一些“爱新觉罗一族第六代玄孙弘晞今日长大要剃头了,还望诸位祖宗们在长生天上保佑金团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吉祥话后,剃头匠就从随身所挎着的箱子里取出一把打磨得锃光瓦亮的剃刀预备给小太孙剃头发了。
银光闪闪的刀片接触到头皮时有些微的冰冷,弘晞脸上不显,心里则忍不住默默流下两道宽面条似的眼泪,明白等今日过后,他那些束发用的精致漂亮的小金冠、小玉冠是再无用武之地了。
当今的满人数量太少了,满人被汉化的势头又是如此的迅猛不可挡,当政者剃头发保持满人的民族发型是爱新觉罗一族代代坚持不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