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什么?”萧令姜缓缓重复,而后挑眉笑了,“城主似乎忘了,这一切的开始,是你要杀我。而我,只是用行动告诉你,我萧令姜没那么好杀罢了。”
达纳坚强自忍住要害被人扼住的不适,道:“你也瞧见了,外头已然被人包围。你若是杀了我,怕是也走不出这那囊府。”
“呵。”萧令姜轻笑一声,“城主却是有些低估了我,我呀,若是想要走出你这那囊府,倒也不难。”
达纳坚闻言不由心头一凉,而后兀自镇定道:“便是走出那囊府,可这逻些城、这西蕃之地,公主可又能走得出?”
“你是大周的和亲公主,若是杀了西蕃重臣,又该如何与我西蕃上下交代?”
“城主似乎又高估了自己……”萧令姜轻轻叹了口气,道,“杀了你,苯教诸臣或许视我如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你觉得,西蕃王上还有佛教密宗势力也这般觉得?”
“我乃大周的和亲公主,杀了你,自然要惹上许多麻烦。可同样地,周蕃盟约方成,便是我杀了你,西蕃王明面上却也不能叫我为你偿命。”
“不过……”她瞥了眼暗中欲要动作的咒士,挥出一道符箓将他彻底击晕过去,而后话语一转继续道,“杀了你,确然没有什么好处,反倒凭白称了他人心意,叫旁人得力罢了。”
达纳坚心头微动,看来这永安公主嘴上虽那般说,可也不愿徒自惹上麻烦。
他开口试探道:“如此说来,公主却也不必杀我。”
“是呀,原不必如此的……”萧令姜叹道,“西蕃朝堂的佛苯之争,我也是略有几分耳闻。杀了你,麻烦是我的,好处却叫旁人得了去。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本无意去做。”
“我知城主为何视我如仇敌,可那囊氏一族与其将心思耗在我这个远离故土的和亲公主身上,还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应对佛教密宗独大的局面才是。”
“怪只怪,城主你步步紧逼,惹得我不得不动手。”
说着,她手上猛然收拢,便要立时取达纳坚性命。
紧要关头,达纳坚脑中灵光猛然一闪,连忙叫道:“公主,不是我要杀你,实则是有人故意引我对公主出手啊!”
“哦?”萧令姜住了手,“此话怎么说?”
“是……是贡吉!”达纳坚连声解释,“公主和亲西蕃,位同正妃,我那囊氏一族虽有不满,可初时着实是对公主不曾存着杀心。”
“然而自至逻些城后,贡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暗示公主将来定然会威胁到正妃地位。他是密宗一派的,与我苯教势力本就势如水火,如若再有与之相熟的大周公主相助,我苯教诸臣便更要被其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在他几番相激之下,我这才对公主起了杀心。如今想想,我此举倒是正中其下怀……”
萧令姜故作不解,冷笑一声道:“你起杀心便起了,又何必找那些牵强至极的理由,说什么是贡吉大相诱使你来杀我?”
达纳坚先前说了那么多,思路也愈发清晰起来,见她似有不信,连忙继续道:“公主且想想,我若杀了你,谁得的好处最大?”
“你方离开逻些城便出了事,依着贡吉的性子,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此事牵扯到我那囊氏头上。公主身份特殊,一旦出事,王上定然要彻查给大周一个交代,届时那囊氏一族必然难以置身事外,而朝堂之上的密宗一派便能趁势打压我苯教势力,除了心头之患……”
他见萧令姜面带沉思,继续道:“再换个角度想,如若公主反过来杀了我,又是谁得的好处最大?”
他先前不知萧令姜竟有如此身手,可亲自去往大周替王上求娶她、又一路护送而来的贡吉焉能丝毫不知?
这面上瞧起来纤弱的大周公主,却施的一手好术法,武艺亦是出众。旁人若想杀她,恐怕十之八九要被她反杀了去。
贡吉他……打得是不是就是这个算盘?
想到此处,达纳坚心中不由一颤,脑袋也愈发清明通透起来。
贡吉怕是一早就算准了这一点,一旦他动手失败,无论是引得萧令姜反过来杀了他,亦或是将事情闹大了去,那囊氏及苯教诸臣一派定然损失惨重。
如今想来,他听了贡吉几句话头,便对萧令姜动贸然出手,果然还是太欠缺考量了,其后种种隐患竟这般被忽略了去。
达纳坚按下心头寒意,看着萧令姜道:“正如公主先前所言,你若杀了我,只会有无尽麻烦,而好处却会叫贡吉及其密宗一方得了去。”
“我先前想岔了,才会被贡吉这奸人所误导。如今想来,你我相杀,不过是叫旁人渔翁得利罢了。”
“贡吉大相……”萧令姜微微皱眉,“难道当真是他有意而为?他如此引人来杀本宫,莫非还在怨恨,当初是我坏了他诱使南诏入犯姚州的谋划?”
达纳坚闻言心中惊诧,他当初虽不曾参与其中,可也知晓贡吉曾暗中出使南诏,意欲借南诏牵制大周兵力,好在向东对大周出兵。
而后,姚州一役南诏大败,南诏被大周裹挟反过来与之共同夹击西蕃,这才使得西蕃不得不主动向大周求和结好。
不成想,当初坏了贡吉谋划之人,竟就是这大周的永安公主?
“公主若是那坏了贡吉谋划之人,便当知晓,欲要杀你的不仅是他,便是我西蕃王上恐怕对你也心怀芥蒂。你身为和亲公主,身处异乡又杀机暗存,处境当真不妙……”
萧令姜悠悠一笑道:“城主说的有理,不过我既敢来,自然心有成算。倒是城主你,如今的苯教旧臣在西蕃朝堂上瞧起来似乎也不大妙啊……”
达纳坚一下子被戳中要害,他抬起头认真审视着眼前之人,这样一个人,又岂止只术法武力超群。
这一瞬,他突然明白,方才两人先前对话,与其说是自己在为萧令姜解惑,倒不如说是她处处为局,引着自己主动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罢了。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合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