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爵的圣旨已然宣下,按大明惯例,只要不是“过赏”,臣子一般不必也不会辞让。高务实前次封爵南宁候时之所以辞让过一番,那是因为皇帝要以他文臣的身份来封爵,而这种事确属罕见。
这一次就不同了,他作为文臣封爵的地位已经稳固,此番不过是简单晋爵,哪怕是一下子晋到最高的公爵爵位,也不必再行辞让。因此,高务实平静地选择了领旨谢恩。
不过事情到此并不算完,这道诏书真正的重点在于说明了给高务实晋爵的理由,而对于“晋封高务实为靖国公”之后的事情并未说明,所以在场众官都知道,接下去必然还有一道圣旨来明确其他重要事项。
什么事项呢?这就要说说大明朝的爵位制度了。
大明朝的爵位按照身份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宗室爵位,一类是功臣外戚爵位。
宗室爵位较为复杂,按照亲疏远近分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不过,由于宗室爵位与当前事件无关,此番不多介绍,主要说说功臣外戚的爵位。
功臣外戚爵位相对简单,只有公、侯、伯三个等级,不过它也有稍微复杂的一面,即功臣爵位的封号又分四等。
明制,封爵必须是有辅佐社稷之功,或者是重大军功。所封爵位的封号,必须由皇帝下诏降旨。
大明的爵位本来一开始也跟之前各代一样,大抵分为公侯伯子男。但后来为了体现爵位的珍稀与尊贵,却又把子爵、男爵去掉,只留下公、侯、伯三个等级。
高务实当年封爵南宁候之所以比较震撼,一来是因为他属于文官封爵,除了开国时期之外实属罕见,二来则是因为他跳过了伯爵一级,直接上来就是一个侯爵。即便他的功劳在当时来看也确实配得上侯爵,但因为极其罕有,难免让人吃惊。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功臣封爵会发给铁券,铁券上要表明功臣的基本身份、基本封号。所谓身份,主要是区分文臣还是武臣,武臣的铁券上通常写为“xxxx宣力武臣”,文臣则写为“xxxx守正文臣”。
铁券上面还要写明封号,而封号又分四个等级:第一等是跟着朱元璋起兵开国的元勋,称为“开国辅运推诚”;第二等是跟着朱棣靖难有功的,称为“奉天靖难推诚”;第三等、第四等则分别称为“奉天翊运推诚”和“奉天翊卫推诚”。
至于是否能够承袭,那就要看有没有“诰券”,这是朝廷给的世袭凭证。诰券一式两份,一份给功臣,另一份存档在内廷。
如果功臣去世,家中子孙要袭封,就得把诰券拿出来,然后由吏部负责核对勘验功过,决定是否袭封或者除封。
至于外戚的爵位,一开始都是世袭的,但到了嘉靖初年,嘉靖帝废除了外戚爵位世袭的制度——除非皇帝有恩旨。
说回高务实这儿。原本众官都已经知道他此番极大概率会晋爵,大家对此也已经脱敏,不怎么乐意在这件事上自讨没趣——皇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还跳出来叽叽歪歪,真就为了所谓直臣名头连日子都不过了么?
别把“忠直敢谏”想得那么清高,大家“忠直敢谏”也是有前提的:一来皇帝通常不会因为谏言杀人,实在被杀那就是运气不好——比如你在嘉靖朝干这事,吃庭杖吃到死的那确实有一些,可嘉靖真这么干了之后,群臣不也就老实多了吗?
要知道,即便是海瑞,他上《治安疏》的时候嘉靖都已经快死了,脾气比过去好了不知多少,而海瑞依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二来谏言者即便被贬,也往往能被同派系的同僚捞回来,无非吃苦的时间是长是短罢了。拼得吃点苦头,捞一个直臣名声动天下,这其实是个大有赚头的买卖,所以才有人肯做。可是这里有个明确的前提:能捞回来。
现在的朝廷是什么情况?高务实权柄稳固,实学派日益强势,而心学派在赵志皋认怂之后,最后的大佬沈一贯都只能“惹不起躲得起”,跑去给皇帝幸南京打前站去了,谁强谁弱还要明说?
而此时大家忽然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也就是日前在曲阜时,为什么皇帝突然拿方从哲的奏疏说事,毫无征兆地猛抽了心学派一个大嘴巴子。
现在破案了,原来皇帝这么做的意思就是对心学派官员喊话:你们心学派最近小心点,别在朕给元辅晋爵时唱反调,否则你们就等着看吧,看朕抽不抽得死你们。
看明白了这件事,心学派果然异常低调,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高务实的晋爵。不过大家还是在某件事上继续观望:第三等还是第四等呢?
换句话说,高务实这个靖国公的“前缀”,究竟是“奉天翊运推诚”还是“奉天翊卫推诚”呢?
按照大家的一般理解,由于“开国辅运推诚”和“奉天靖难推诚”属于“过期不候”的历史遗物,实际上能够区别身份高低的就只剩“翊运”还是“翊卫”这一字之差了,而高务实如今尚不足四旬年纪,为了避免万一将来他再有什么大功……
呃,这里主要是指万一皇上走在他前头,而他作为当朝首辅率领群臣拥立太子继位,并继续领衔辅政的话,那么新君大概率要给他继续加赏——若现在就“翊运”了,将来新君的操作空间就未免太小了些。因此,众官员估计这次应该是“翊卫”。
然而,紧接着的另一道圣旨却打破了这一刻板印象,因为皇帝在圣旨中明确了高务实的封号为“奉天翊运推诚守正文臣靖国公”。
这下好,真个是自李善长之后唯一的文臣国公了。虽说搞不到已经绝版的“开国辅运推诚”,或者“奉天靖难推诚”,但到底也已经是当世第一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见得高务实再次领旨谢恩,心学派众官员心里真是酸苦自知,不少人暗暗诅咒:且看将来你亢龙有悔之日!
更有甚者心中怨毒:倘皇上龙驭宾天,你这厮赏无可赏,新君迟早要你好看!
不过,这些腹诽终究只能是腹诽,谁敢真个说出来呢?眼瞅着大事顺利,朱翊钧笑眯眯地宣下口谕:起驾,回行宫。
南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封禅大典,至此完满落幕。
圣驾只在行宫稍息,次日一早便再次出发,继续南下。回到兖州之后,经徐州、淮安、扬州而入长江,先抵达江对岸的镇江检阅了一番水师,继而以水师护卫圣驾龙船船队逆流而上抵达南京。
在此期间自然还有不少事情发生,例如圣驾一行在徐州参观了京华的一处重要工业园,在淮安召开了南北盐商大会,在扬州视察了商贸大市场且游览了瘦西湖。
总之,整个行程安排松紧有度,还实地解决了许多问题,切实贯彻了南下之前高务实所大肆宣传的“此乃陛下为万民福祉而行”这一精神,让原本憋着坏想要抨击此次南下是“徒耗国力”、“疲敝地方”的人无从下口,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说辞又给憋了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憋出病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镇江举行的“阅舰式”。为了这次大阅,不仅整个大明南方的拿得出手的水师精锐皆被调集,而且还征召了京华一支分舰队前来充充门面——说是征召,其实就是高务实主动调派啦,只是这一点无需对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