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对面遮蔽之处也飞快涌出数人,不约而同伏在城墙之上,也回身不知叫嚷什么。
很快,城墙上便有无数人冒着投石自城下运来一桶桶桐油,此时只做准备,却是无人敢用。
那裨将矮身回来,急道:“殿下,狄兵接着投石车掩护,眼下就要使人攻城,一旦贼人上城,我等将引火来烧,刀箭无眼,水火无情,不如先行避让一会,等下头把贼人击退……”
赵明枝皱眉去看,只见一城之上本来兵卒就不多,不少还都是一看就才入伍不久的,此时满脸惶惶然模样,将躲又不知当要如何躲,更不敢躲,连手脚都无处去放,十人中又夹杂着一二老兵,也是一脸疲惫麻木。
她问道:“我不能当人用么?”
对面裨将一愣。
赵明枝话才问出口,城墙上不知谁人叫道:“纵云梯!纵云梯!!!有贼人登城了!!!”
对方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发着抖喊完,却被不远处一名兵将几步上前,反手一把掌朝其脸上扇了过去,骂道:“你手里东西做什么用的?!”
一面说,一面将其手上搭着的长枪抢下,朝下头重重掷去。
城墙甚高,兵将手上本该难有准头,但这一掷之下,竟是听得下头有人惨叫,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之声。
一旦有人起头,其余人也各自醒来似的,纷纷有样学样,欲要寻东西往下投砸,也有就地取材,搬起地上大小石块的。
那裨将急忙叫道:“举弓,举弓!别用石头!快举弓齐射!!”
众兵此时并无脑子在,听得有人叫,犹如得了领头羊,纷纷取了自己弓箭,才凑到城墙边上,却是各自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手中弓未张满,已是被吓得松开,那箭矢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赵明枝察觉此刻城下狄兵似乎停了投石机,但心中又生出另一种不妙感觉。
她快步出得此处遮蔽,伏墙低头去看,果然飞石稍歇,但城墙之下,早被不知多少石头堆成小山模样,而原本护城壕沟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狄兵用石土截断水流,填得七七八八,行人、行车俱无困难。
固子门处虽有若干跳楼,毕竟数量不足,总有空漏地方。
狄兵便趁这空漏推了重装鹅车过来,更有无数人头黑点,借着鹅车之力,踩在纵云梯上,正努力登上城墙。
赵明枝晃眼望去,城下登墙狄兵虽不至于密密麻麻,却也人头簇簇,远近涌动,当真不知从何处下手,叫人一看便生出恐慌来。
她一时心中竟生疑惑——难道狄人把主力全数集合于固子门,欲要以此地为突破点做合力攻打。
——这要如何守?又怎么守得住?
但她已是明白那裨将不叫人投石的原因——城墙上投石太多,虽然也能一时击退来人,但等石头堆积起来,反而利于狄兵攀爬,变成了对方攻城助力。
眼见众人几次齐射,不知是不是城下贼人不成排成列,又相隔太远,实在难以瞄准,箭矢射中的并不多,实在无甚效用,对面有人便叫道:“桐油,倒桐油!”
那声音一出,挡在赵明枝前方的裨将也跟着对周围兵卒叫道:“都放开手里弓箭,先把桐油倒下去!!”
装桐油的多是大木桶,城墙上众人守了整日,正是将要换防时候,人人筋疲力尽,此时听得叫喊,弯腰低头去抬,只是毕竟油重桶厚,一时难以抬动。
裨将看众人动作迟滞,端的焦急,口中叫完,等不了几息,跺了两下脚,人已是大步冲出,一面催促,一面弯腰弓背,就近给一旁人搭起手来。
其中一个小卒跟着身旁人抬桶,只觉手上重量沉如山石,才竭力举到一半,已是体力不支,尤其手腕处着力不对,一时锐痛,更兼足下一崴,根本再抬不动,眼看那半人高一人无法环抱大桶就要摔下,届时不知会砸死砸伤几个人,当真骇然。
他绝望之下,除了张嘴示警也别无他法,可“小心”二字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本以为再无挽回余地,不想那如山一般重的油桶居然并未倒下,而是被稳稳托抬起来,搭立在城墙之上。
这人跌坐在地,脚踝处痛得不行,却是无暇顾及,等眯着眼睛抬头去看,未曾想那大桶边上不知何时站过去两人伸手扶着,俱都生得十分高大,把光挡得七七八八。
随着众人大力撑着木桶将其中桐油自高高城墙上倾倒而下,那两个半身着甲禁卫身后,竟是还有一人以肘支墙,半身托着大桶,行动间露出一张少女面庞来。
“公……公主……”
这会天色将晚,夕阳才落,昏黄光晕之下,距离如此之近,得见这样容颜,虽是战情紧迫,那崴了脚的小卒还是看得不自觉呆了一下,脱口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