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墨香奔波一日,当晚也不回宫,直接夜宿外城,而天光一亮,宵禁一解,内外城便有数十批人马由不同地方出发,匆匆出城而去,或往南,或往西,或走水路,或走陆路。
其中一队领头的姓张,带着两三个青壮一早赶往码头处,一到地方,也不去找大船,只去角落寻那小船。
有个随从忍不住问道:“掌柜的,这当口到处乱的很,咱们是不是寻个大船,人多聚在一处,便是遇贼遇事也容易应对些。”
张掌柜摇头道:“傻子,今日我教你个乖,京城被围了旬月,才一放开,水路未必十分通畅,大船虽然看着样样好,却不如小船方便,船轻又快,便是包一只也用不得多少银钱,好过大船几步一停,人多眼杂,不晓得什么时候水道就断了,等咱们顺水而下,且看什么情况,沿途停歇问价,不知便宜多少!”
那丘儿连连点头称是。
几人很快寻到几艘小船所在,张掌柜急忙走近,高声叫道:“船家,今日包船是什么价钱?”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当下,不远处也有人开口叫道:“船家,你这小船包不包的?”
张掌柜愣了一下,只觉那声音有点眼熟,抬头去看,因天光才亮,半晌才把对面人面孔认得出来,心下一紧,连忙上前叫道:“可是广安行的汤掌柜?”
“正是,对面可是张掌柜?”
二人互相见面,寒暄几句,少不得各自打探对方去向,却俱是风轻云淡。
那汤掌柜道:“京城被围这许多日子,主家说乡中老宅不知什么样了,叫我回去瞧瞧,正好挂纸,也没旁的事。”
张掌柜也道:“我这一厢是主家忧心大少爷,毕竟一人在南边读书,生怕缺衣少食……”
两人嘴上都说无甚要紧事,问及具体去向,却是一个都不肯吐露,最后各包了一条小船,先后而行。
那张掌柜心中着急,特多给了船钱,叫船家用足力气,快快撑杆,正巧今日风大水顺,果然那小船顺流而下,很快再看不到汤掌柜所租船只踪影。
他本以为两处相遇不过偶然,谁知等到下一个码头歇息处,船家待要停船生火造饭,就见那一角地方停着十数艘小船。
这会子太阳早已高挂天中,光线甚足,张掌柜的一眼扫过去,就见一张熟悉面孔坐在最外头那艘船上。
——竟然又是早间那汤掌柜的。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听后头有人“咦”了一声,回头看去,却是另两艘小船撑杆驶来,一人站在船头,也是一般眼熟,原是另一名城中商行管事。
张掌柜心中一惊,转头再去看其余船只,果然又在上头寻到了几个熟人。
都是在城中卖木料砖瓦的,大家生意做得虽然不至于是顶尖那几个,但也自有规模,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日如此凑巧全数包船南下,殊途同归,究竟是什么原因,实在不问自知了。
按理京城之围既解,贼人稍退,城中物价飞涨,各行各业外出找货也是情理之事,不至于如此遮掩,可这一回不知为何,众人都是躲躲藏藏模样,一点口风都不肯外露,远远打过招呼,也不怎么互相搭理,很快各自离去。
不独这一回,等到晚间,下一处码头再停时候,又是许多熟人碰面——显而易见,诸人方向十分一致。
那随从见此情景,忍不住问道:“掌柜的,你瞧前头那个,像不像隔壁陈氏布庄的二管事?”
张掌柜的跟着看去,果然正是,便皱着眉毛点了点头。
随从奇道:“怎么一路遇得这许多咱们一行的,中午才七八个,眼下倒是更多了,另还有许多也是京城口音,虽不全认得,也就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咱们一条街上做买卖的。”
那张掌柜的想了想,也不说旁的,叫船家撑船去的陈氏布庄二管事的左近抛锚停了,趁着左右无甚闲人,才冲着对方招招手,唤了一声:“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