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无覆却早早赶了回来。
“该说你这辈子走得没那么远,还是说你愿意为我及时回头?”
无聊的时候,阿苏弥就靠胡思乱想打发时间,他想很多,有关于自己的,当然也有关无覆。在佛像面前,历代王自陈心迹,而阿苏弥最不着调,他想姻缘。
他还想了他这如露如电的蜉蝣一生,饮过的最好酒,拿过的最好刀,手刃最痛恨的仇敌,旁听最无聊的审讯,万人跪过他,万人爱过他,万人骂过他,万人想杀他。想过这些的时候,阿苏弥在佛像面前从跪着到坐着,再到躺着,他未有过一丝的遗憾,所以问心无愧得慵懒。
他只是感叹,唯独在对无覆的时候,他像个抽空了脑袋的傻子。虽说本来也并不多聪明,但无覆能让他更傻。
不过呢,凡人往往都还把这样的傻子赋予别称。
痴情种。
看来是也推崇这样的爱咯。
阿苏弥咧嘴一笑,他躺左半边不舒服,就翻身侧到了右边。长长的辫子被他自个睡毛乱了,不乖顺,转身时候打到了阿苏弥的眼。
“唔,痛。”
阿苏弥捂了一下眼睛,痛痒在眼眶周围,阿苏弥不得劲,又狠狠地揉了两把。两眼金星地睁开,但很快,阿苏弥发现这不是他眼睛不适的症状——
宝相庄严的立佛不知何时垂下了眼,目光直视阿苏弥,见阿苏弥终于发现了祂,金佛竟然动了。祂弯腰、再弯腰,可却没有丝毫和阿苏弥贴近的感觉,因为祂的佛身也在飞速地拔高,转瞬就到了大殿根本容纳不下的高度。
阿苏弥转身就跑。
可哪里还有门,连墙壁和一切大殿内的布设都消失了。巨大的金身佛像幻化出无数法身,每个姿态各异,但都高大得诡异恐怖,祂们把阿苏弥包围住。
阿苏弥只能看到这些佛像的身体,至于面部,早就高耸入云般遥不可及了。
平日的佩刀因为仪式早就卸下,阿苏弥身无趁手武器,陷入了囹圄境地。更恐怖的是,人间哪有这样的佛,又哪有顷刻翻天覆地变化的地方。
阿苏弥冷下脸:“什么东西,也敢来吓我!”
听到阿苏弥的声音,无数云端的佛头瞬间俯身而下。如乌云骤布、天色刹黑,佛头仿佛直接要贴到阿苏弥的脸上,阿苏弥被激得连连后退,又撞上身后逼近的佛身。
阿苏弥气得咬牙,回过头,正与纯金色巨大的佛眼对视个正着。
巨大的佛像,身体已经拔得巨高巨大,佛头竟然还可以和阿苏弥视线齐平,可想而见是多么诡异的姿态。
雕刻的工匠雕塑佛头时无比虔诚,刻画得栩栩如生,但现在佛头成活,那些赋予祂真的手艺,都变成为恐怖添色的手法。
“顽劣小儿——”
佛头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有一种直击心腔的共振,阿苏弥痛得抱住头,鼻血已经被震了出来。
“汝心不诚,还曾害人。”
阿苏弥呸出一口鲜血来,他朝佛头咧出他满是鲜血的牙齿。
“害什么人?是你那最虔心虔意的佛子?他可是自愿来救我的——”
佛头拈花而笑。
“当真冥顽不灵,满口毫无敬意,佛子何必要救你,真不知道当初你为何会重生。”
说着,所有的金身佛像直起身,而阿苏弥正对的这一个,向着阿苏弥落下五指佛掌。
阿苏弥睁大眼睛——
但黑暗转瞬将他包围。
“阿苏弥,你应该好好思过反省。”
……
另一边,无覆端正坐于佛前。
这三天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他同样用食很少,不过却是因为一心虔诚。
他的每一句佛经,每一个印契,都仿若和天边的佛有了最深的交流。无覆闭着眼,但恍然间他仿佛到了三十三天,他面前的绿度母温柔而慈悲,隔着一池遥遥的绿莲,忽地落下一滴眼泪。
那眼泪落在菩萨手持的莲花上,莲花刹那间枯败,十瓣绿莲一齐沉入湖底,湖底的最深处却是人间的云。
无覆看到了他的第一世。
那时的焉卮还未立国,只是中原西边混乱无名的边塞。人们过惯了苦日子,瘟疫、饥荒,易子而食,抢着东西往来商队的粮食,有时候撕下人家马匹的肉,有时被人家的马蹄踩在底下。无覆就出身在这样的土地上,他拥有一片牧场、四十只母羊、十五匹壮马,但这些通通被他分给了周围的人们。无覆念经,拂去这些人们的伤痛、恐惧,乃至蒙昧,最后这些人甘心跟随他,做他西去的侍从,最虔心的佛徒。
那第一世,无覆走了很久很久,草原到戈壁,雪山压蛮荒,他身边的那些佛徒,来了也有走的,遇到天灾意外,或者叵测人心。这很久很久,让无覆从年轻,走到垂垂老矣,他终于在膘肥马壮的草原水畔停下来,-->>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