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清楚来人,尤其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更是让她心里发慌。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这样装束的,没有多华贵,但那通身的气势,却是普通人多少年都修炼不来的。哪怕让知名电影明星去扮演,也只能学个皮毛、学不到筋骨。
叶君清已将那姑娘拉了起来,语气温柔却带着力量:“这帮人是谁啊,让你跪,你就跪。以后膝盖不能这么软了。除非自己愿意,不然不要受胁迫。”
童养媳睁着一双无故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个好看的姐姐。只觉她说的轻松,如果不跪下,就要挨饿受冻,谁能抵抗本能?这世上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千古留名的,都是少数,所以才能拿出来大肆宣扬。也多半是读书人,而不是她这样被迫目光短浅的浮萍。
老夫人从来没想到,土匪还敢闯到家里来,当下便要去抢人。
但叶君清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不待她将那双恶手伸过来,一抓住童养媳细长的手腕,已经从腰间摸出了枪,抵在她额头。
老夫人霎时间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老爷对下人不管不顾,甚至非打即骂,对这个太太,还算顾及夫妻情分。
连忙拦了下来,求情道:“女侠饶命啊,姑娘家家的,咋好舞刀弄枪?而且您看您有着身子呢,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老爷见多识广,看这娘们如此泼辣,又有着身孕,忍不住开口估计道:“想
必你这肚子里孩子的亲爹,必然是个显赫的人物,而不是小白脸。不然你仗谁的势?”
老爷说完,小心翼翼将妻子从她手里解救下来,哭丧着脸道:“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去惹她。一点不会识人断物,看不出要变天了。从前的阴雨天没了,他们才是现在真正的龙卷风。”
“老先生,您只猜对了一半,我丈夫既显赫,又是小白脸。”叶君清收起了枪,将那童养媳护在身后,无所谓道:
“还有,我刚刚没说完。女人可以弄脏衣物,可以用枪,可以带孕不在家安胎、依然出来工作。男人也可以在家绣花、尊重夫人、疼爱女儿、与家里的长工共情。老祖宗的话如果都是对的,咱们不要进步和发展了。”
至于谁仗谁的势,她很想硬气点不靠男人。可看外面那些准备说不通,便直接踏进来、物理解决的战士们,才发现没法否定宋郁文对自己的帮助,且这是至关重要的帮助。
“乱套了!全乱套了。”老夫人被丈夫扶着,面对天翻地覆的变化,还在同家里的顶梁柱求问:
“表哥,你赶快想个法子啊,这可咋办。”
叶君清早早地无视了夫妻俩的哀嚎,问向那童养媳:“我们可以带你走,你愿意跟我们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
童养媳怯生生的一双眼睛,不敢看这天外来人,始终微侧着身子,做出承接又防备挨打的姿势,本能用余光瞄向老
夫人。
叶君清对这些身世坎坷、穷苦出生的女孩子,向来有耐心,只是一旁的下属有几分心疼自己孕期操劳,敦促了那受害者一句:
“叶大姐问你话呢!现在是你脱离苦海的机会,你自己不抓住救命稻草,没人帮得了你!我们没到的那些地方,那些受苦受难的妇人,哭着喊着等着我们。我们这都把缆绳递到你手边了,你如果不抓住了,这辈子再没有机会爬出井檐。一辈子当你的井底之蛙,被人将肠子踩出来,连一声都喊叫。”
对于这等不成器,不抓住机会的,女下属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姐妹多,并不是谁都有机会看一眼诺亚方舟。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浪费人力资源。”
童养媳终于蠕动着嘴唇,嗫喏出几个字:“可是,离开这,我又能去哪儿呢?在这里,好歹有我一口饭吃。出去了,谁能供我住处和吃食,我不是就饿死了?”
女下属只觉她无可救药,恨铁不成钢道:“若是十根金条摆在你面前,你敢拿,甚至恨不得抢着拿。像人一样活着,尊严给你,你就不敢伸手。”
尤其再看那二木头一眼,都觉得眼睛疼,转身道:“叶大姐,咱们走吧。走这许久山路,不是为这顽冥不灵的人。应该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人身上,这地方还有两家被老爷强取豪夺,强娶丫鬟为妾的,还被大夫人逼得一个吞
金自杀了。”
童养媳佝偻着身子,在心底念叨:即便是十根金条给我,也不敢拿啊。因为这个家里,连一片树叶也是老爷和太太的。自己若是被指控偷东西,会被拿炭火烫手心的。
“别急。那些坦克专家,也不是刚出生就会。既然乡村教书匠,可以一家一家走过去,劝妇人读书识字。我们对这闭塞地方、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姑娘,不能要求她觉悟有多高。”叶君清说完,拉着童养媳的手,看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有好地方了。
耐心同她讲解道:“依附于别人,换那一口你本就能自己赚来的吃食,却牺牲了太多,比如受制于人。人跟动物的区别,就是活着不只是为了饿不死。虽然现在还有卖儿鬻女的,但是咱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因为各个领域的优秀同志,都在一起发力。”
童养媳听不懂这些,依旧无辜、无奈又十分犹豫地看着叶君清。
女下属又看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傻子,冷嗤了一声:“这姑娘若能喜欢上你那儿子,打死我都不信,斯德哥尔摩吗?装得多清高正经,若真像你说的这般老实本分,你这傻子儿子怎么来的?别拿洋人思想开放激我们,古人嫔妃跟侍卫私通,扒灰的扒灰也不少。我就把爱不爱的挂在嘴上,嘴上开放,也比你实际干龌龊的事强。”
老妇人有几分不服气,“你就算把她带走,你们还能一
辈子在这穷山沟沟里不离开?等你们离开了,你看她是不是照样受折磨。”
果不其然,童养媳听见这话,本能地身体一震,向后缩了缩脖子。
叶君清只觉这老妪受的教训少了,自己方才不单该拿枪指着她,还应当在她袖管开上一枪,让子弹擦着她腰间过去。既不会伤到她身体发肤,还能更真切地警告她。
只是怕她被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失禁,想着同为女人,给她留点尊严,才没对她赶尽杀绝。却想不到,老爷这个得利者识时务,她这个被利用当成枪使的,这么能蹦哒。
“我承认,现在未统一,法律是不健全。我也会鞭策宋司令,早日结束四分五裂的局面。但是!我们来了,就不会走。你也看见外面那些扛着枪的战士了,即便我走,他们也会留下来。我今日没让他们都闯进来,就念在你们改正的态度还算良好。如若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直接进来,就不会像你眼中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处事这么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