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她们走了,她们可以去岭南,而自己呢,自己不能去……
田秀儿幽幽一叹,慢慢将所有的心思压下去,少女情怀总是诗,然而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生育有子,年轻时的懵懂只能藏在心中,那也许只是一个无限朦胧的梦。
这时身后忽然有响动传来,听脚步似乎不是一两个人,田秀儿和牛老三心中有些诧异,因为牛家镇镇府衙门的屋顶一般不准别人上来。
两口子同时回头而望,赫然发现来的竟是一群老道士,其中一人白发苍苍,另一人则是面红如火,两个老道士领头上前,突然同时单掌竖在胸前,面色郑重道:“八年时间,匆匆而过,道门恪守约定,始终不曾滋扰,然而今日天罡归位,特来求请淳风就职……”
牛老三虎目一闪,田秀儿却觉得心中一颤,两口子满脸都是震惊,同时脱口而出道:“袁天罡(师尊)他?”
两个老道士微微点头,然而面上却不见太多悲伤,反而淡淡轻笑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道门对于生死看的极其清楚,并不然为这是一场悲事,天罡归位,淳风当出,此乃轮回传承不断,按理该当大喜大贺也。”
虽然说得如此轻松,然而田秀儿仍旧痴痴站在那里,她恍惚记起八年前在刚到牛家镇,因为有个百姓发现一块巨大美玉导致蓝田世家来袭,她带着百姓仓惶躲进秦岭之中,然后预见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士。
那是袁天罡,也是自己的师尊,世人都说他是当世老神仙,然而田秀儿却觉得他像个老爷爷。
她从小是个孤儿,在师尊那里享受了所有的疼爱。义父虽然也疼爱自己,但却不如师尊那般用心。
然而今天,忽然有人告诉她,自己的师尊离世了……
她恍然又记起,这八年来道门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师尊每隔十天就会上门潜心教导自己,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好多啊,易经八卦之道,穷极天地之理,奇门遁甲,象数象形,师尊和道门从来都是无偿给予,但是从来不曾对自己有过要求。
这时忽然有一阵秋风袭来,吹得两个老道士白眉飘荡,然而他们自从说完话后再也没有开口,没有逼迫田秀儿选择,没有逼迫田秀儿表态。
仿佛只是按照礼节前来通知一声,通知田秀儿你的师尊故去了,你应该就职道门新的白藕一职。
至于田秀儿愿不愿意这么选择,他们并不做过多的影响。
秋风萧萧,忽然显得有些肃杀,田秀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开口道:“家师教我,足有八年,义父曾言,传承有序,我闻道门有一口撞天钟,不知今日可以敲响否?”
佛门若有高僧坐化,会有规模宏大的珈蓝法会,道门则显得飘然出尘,只会敲响一口撞天钟。
田秀儿这话说的很是明白,她要敲响撞天之钟,向天下宣告自己师尊故去,然后自己就职道门白藕一脉。
两个老道士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面上显出欣喜之色。
那个红脸老道士年轻时候性格应该较为轻浮,听了田秀儿的话不由想要抓耳挠腮,似乎忽然想到身后跟着一群徒子徒孙,最后才深深吸气使劲压下去。
那个白眉老道士则是一捋长须,爽朗大笑道:“撞天钟,撞天钟,何谓撞天,撞的是人心也?此钟何时能响,此钟随时能响……”
说到这里猛然探手入怀,然后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铃铛,他手持铃铛震碗一摇,顿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脆鸣声。
旁边牛老三呆了一呆,满脸迷糊道:“这就是道门撞天钟?太小家子气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陡然看见老道士身后那些倒是全都探手入怀,然后各自掏出一个小铃铛震碗摇晃,于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发出,顺着牛家镇镇府衙门顶楼传播,很快传播到镇府旁边的一座简易小道观……
随后,那道观有钟声响起!
随后,更远处又有钟声响起!
再随后,秦岭深山,长安郊外,然后关陇道,然后河南道,西北道,江淮道,剑南道,天下无数群山,钟声络绎不绝,彼此传递悠扬之声,渐渐笼盖了浩大的土地。
牛老三嘴巴张的大大,这才知道原来人家道门也不可小觑,当初韩跃搞科举用钟声传递信息的手段,现在看来竟然是学习的道家之法。
田秀儿陡然伸手头顶,然后将自己的妇女发髻散开,接着两个老道士上前帮她结了一个道门女观髻,然后又送上了一顶冲天紫金冠。
这竟是要在原地直接就职!
牛老三有些焦急,忍不住脱口道:“秀儿,别忘了家中有孩子……”
田秀儿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看着自己的夫君,这个夫君其实她不满意,但是同床共枕多年没有爱情却有亲情,她柔声道:“我是李淳风,也是田秀儿,身在汝家,心系道门,夫君勿要恐慌,你的妻子始终是你的妻子。”
说到这里,单掌合适在胸,举手投足无不长相道门风范,看的两个老道士不断欣喜点头。
牛老三这时也反应过来,道门好像并不想和尚那般强制要求出家。
田秀儿慢慢走到屋顶边缘,抬头仰望着东方一轮旭日,她恍惚又记起袁天罡这八年来对她的疼爱,老人满脸慈祥谆谆教导的影像还历历在目。
“我欲发扬道门,传承家师之道,今发宏愿大誓,要著一卷《推背图》,或有泄露天机,然则此心不悔……”
推背图,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奇书!
田秀儿铮铮誓言,众道士轻声而贺,牛老三皱了皱眉,满脸担忧道:“秀儿,泄露天机……”
“无妨,我有庇护!”
田秀儿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然后她伸手一指天空,语带深意道:“有义父在世,老天也不敢折我,这一卷推背图,我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