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愧疚、痛不欲生。
他不是凶手,但却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这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身后的孙一玮沉默半晌,“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真相,你亲自说,我的错,我认,你的错,你也要认。”
孙一玮面无表情盯着他背影,“等我死了再把真相告诉她,也能撇清你的关系,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让我受辱吗?”
“受辱?”
他转过身,双眼猩红,“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悟吗?那是她的父亲!就算你道歉了,也永远欠她!”
孙一玮眼泪涌出,涕泗滂沱,“还以为你是顾念母子情谊,才让我做手术,没想到是为了让我接受惩罚,你怎么这么狠心?”
黎远昭闭眼,咽下胸口的苦涩。
“妈,你爱过我么?”
他垮下肩膀,脸朝墙壁,声音嘶哑到不行,“陈钟年爱过我,王青云爱过我,陈珏······也爱过我。我爸虽然死得早,但在我的童年印象里,他也爱我。你呢?”
他笑,又悲又痛,“你好像·····只是短暂地爱过我。”
这么多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诚地对他好过。
孙一玮是他的生母,却排在末尾。
好讽刺。
孙一玮闻言,崩溃大哭,“我怎么不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只是····只是······”
她语塞,发现根本找不到真心关爱过他的证据。
除了锦衣玉食,剩下的,是压迫、是威胁、是工具般的利用。
黎远昭躺回床上,背对她,不想再多言,“手术已经定了,安心等。”
·······
半夜,他睡不着。
病房窗帘稀薄,每辆车经过的时候,都有光打在上面。
今晚,已经有17辆车经过楼下了。
他扭头,孙一玮已经睡着了。
许是病痛的折磨,她的眉心缩成一团,像是忍受巨大的痛苦。
昨晚她哭了很久,黎远昭从没见她这么哭过。
当年她在A市找到他时,也曾哭过,但远没现在这般绝望。
不知道是哭自己的生死,还是哭黎远昭的无情。
他睡不着,摸黑去卫生间抽烟。
出来后,看见窗帘上光影晃动。
不是汽车一闪而过的光晕,而是有人打了灯。
一下一下,光柱直直射在玻璃上。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一角。
刺目的光射进瞳孔,他捂眼,半天才看清。
楼下有人拿着手电筒,对准病房的窗户晃动。
五楼看下去,能模糊看出人的轮廓。
手机震动,是陈珏。
“就知道你没睡。”嗓音有些哑,但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尤为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