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慌失措地挣扎起身想要追上去,脚上却一脱力,再次狠狠跌在地上,看着他已跨下石阶的脚,我顿时怕得全身发抖,这是我仅有的一次机会呀,错过了,便再也不会有了!凡人还有来生可待,可是我们却只有这一世,漫长没有止境的一世,若是以后再也看不见他,那样漫长的百年千年万年几十万年将是怎样的酷刑……?
顷刻,泪流满面。
我啜泣着在背后喊他:“旭凤,我错了,过去,皆是我错了!……你杀了我也好,剐了我也好,可是……不要不理我……我知错了……”
反反复复毫无章法,然而,他却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以为是你杀了我爹爹,我答应过爹爹要孝敬他要报答他,可是,他却灰飞烟灭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爹爹,没有了方向,我不知该往哪里走……我误会了你……我以为……”
“你以为?!”他一下转过身打断我,衣摆带起的落英纷纷扬扬,“好一个‘你以为’!”突兀一笑,嘲讽尽显,“为了三个字,你便毫不犹豫地骗取了……取了我的性命!水神之狠开天辟地无人能及,在下领教了。”
是啊,错得荒谬,无可救药地荒谬,荒谬地无可补救……怎么办?我慌乱无措地看着他冷眼对我,神智恍然间却有一丝清明,是啊,我仅有这一次机会,下一刻不是我被他杀了,便是被天帝再度囚禁,千言万语,其实只有一句话,这句话我从未对他说过。
“有一句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双目直视着他,手心攥出了血渍,“我爱你……”
他一动不动,眼前缓缓飘落下一片凋零的花。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中有一瞬倒影出了那花瓣的火红,慢慢地,浮起一层恍惚不屑,最后竟是勃然大怒。
冷哼一声,唇角紧抿,“这次,你要的又是什么?”
我一时愕然不知所以。
他忽地抬头一笑,“故技重施?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你的骗术倒是益发拙劣了,上一次,你与润玉联手,仅用一绺青丝骗去我一命,大获全胜。如今两界还未开战,不想水神却已粉墨登场,入戏倒快……”
“只是——”他突然俯身捏住我的下巴,“你二人就如此视我旭凤于无物?你以为我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不是的。”我被他捏得生疼,明明只是下巴被捉住,心中却揪成一团,连眨眼都是疼的,像一只被掐住七寸的蛇,语不成句,“不是的……我从不知晓润玉竟欲策反……我说的是实话……我爱……你……”
一串泪顺着腮急速滑落,跌在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背上,他一顿,竟像被烟火烫伤一般,迅速收回手,看着我,满面鄙夷。
“我清清楚楚记得临死之时水神赠了我两个字——从未!旭凤至今奉为金科玉律,铭记于心,一刻都不敢或忘。水神过去从未爱过我,怎么竟一夜转了性子,爱上我?还是说,水神竟有如此特殊之嗜好,癖好已死之人?润玉素来行事滴水不漏,怎么就没教好你呢?撒谎亦要有理有据,方才使人信服。”
如鲠在喉,我婆娑着眼看他,水光朦胧,“我甫一出生便被下了一种丹丸,唤作‘陨丹’,至此,灭情绝爱……直到,那天我亲眼看着你魂飞魄散,方一口吐出……我亦不知何时喜欢上你的……”我低声喃喃:“或许,留梓池畔……或许,我诈死之时……又或许,你抱着宣纸对我回身一笑……或者,仅是普普通通因着当年你那一句‘何方小妖!’。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看见你受伤,我会很难过,难过到肺腑皆像被蛀……”
“陨丹?灭情绝爱?”他伸手缓缓捏上我的喉头,“六界丹药谱,我倒背于心,从未听闻有一种丹药可将人绝情绝爱。就算真有此丹,你又怎么会心窍未开却对我动情?是你太笨,还是当我太笨?”手上一紧,喉头欲断,“说吧,润玉这次派你来意欲何为?同一伎俩反复使用,不想,他如今已黔驴技穷至此!……你以为此番你一入魔界可以全身而退?”
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字字槌心,而我,却不怨他,是我负他在先,便是他取了我的性命亦不够抵偿半分。
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我慢慢闭上眼。
其实,能死在他的手中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蓦地,他却松开了手间的桎梏,我一下跌落在他冰凉的怀里,他就这么任由我倚靠着,不伸手相扶亦未推拒,如此,已叫我涌上一股微弱的喜悦。
未料,下一刻便是他三九风雪一般的冷言冷语,“水神对天帝之爱果然感天动地,为了他,你居然连性命都可以舍弃?而他,为了巩固帝位,竟不顾未婚妻子之性命,穷途末路到将你送到我的手上。普天之下,有这般无情夫婿,亦有这般痴情妻子,好,果然好。叫旭凤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我几番伸手想要抱住他,却终是再使不上半分气力,手腕动了动便无力垂下,只能勉强睁着眼看他,看着这方我唯一的救赎,“不是的,从来都没有……没有……润玉……一直……一直只有……一直只有你一个……”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竟觉扫扶我额际的清风轻轻一滞。
“哈!”他倨傲一笑,一手揽住我慢慢滑落的后腰,一手抬起我的下巴,一时,四目相对,“水神如此自信?你凭什么以为你足够吸引我再受你一次欺骗?我想,我与穗禾的婚帖应该已于三月之前送抵天界,如果水神仙上被遗漏了,我现下便补你一份!”
他说:“你若再说一句爱我之谬言,我便立刻杀了你!说一次!剐一次!”
一阵风过,湖水碎裂,寂寂无声。
“报!——”有鬼魅从花湖尽头一路飞奔而来跪在他面前,“禀报尊上,天帝携百万天兵于忘川渡口外,言明尊上若不交出水神便立刻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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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敛着眉眼,一阵风过,亭下花海涟漪相撞,丝竹刹那寂静,稍顿,划过一丝不调和的徵音。
有人低低一笑,四周出错的乐伶惊慌跪下,“请尊上责罚。”
“怨不得你们,这水神仙上我都畏怕。”语调寒凉,明明是锋利的讽刺却带着一层晦暗的暧昧,像极刀口上残留的一道血痕,“都下去吧。”
“是。”一阵悉悉索索,左右退散而去。
我垂着眼,看见一双锦靴映入眼底,心口突突跳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水神仙上怕不是责怪在下未有倒履相迎,怠慢了你,连话都不屑于说了。”
一口一个“水神仙上”,刺得我生疼。
“旭凤……”我猛地抬头看他,冷不防撞上一对冰冷的眼,“我……”我已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样近地看着他的眉眼,一时奢侈地近乎痴了。
他微微一挑眉,似有不耐,移开眼去,“听闻水神明年开春便要荣登天后之位了,可喜可贺。今日可是来送贴的?水神胆识如今是越发大了,只身入我幽冥,就不怕有去无回?”
他信手拨了拨尚未撤去的琴弦,杀伐之音一泻而出,“还是,你赌我不敢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