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无数个韩非,看见了无数个世界。这些世界中包含亿万族群……
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中,韩非多以普通人的形式出现。在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因为心念太过分散,意志不显,故而像是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一般。
那一刻,韩非可能是其他种族,可能是蝼蚁,可能是天骄,可能是帝王,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是迟暮老者,可能是正值青壮,也可能还是个孩童,可能是残废……
他们或在修行,或在学习,或在渡过情爱,或在为生活奔波,或在经历死亡,或刚刚迎接新生,或在贪食,或纸醉金迷……
那一刻的韩非,有太多太多的身份,几乎囊括了世间的一切职业,一切身份,一切苦难。
无论是韩非在这一刻获得的身份,经历的困难,还是那无数种心境上的折磨,其实都很普通。总归逃不出喜、怒、哀、乐、爱、恶、欲的情感,逃不出生和死的迷惘,逃不出人心的欲念,逃不过修行的执念。
所以,很快,可能只过去数天,韩非那些分散的神意便多半便已经清醒了过来。
如果苦海只是这些,未免就显得太容易了。恢复了清醒之后的韩非,化身为一个个个体,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种族,以不同的方式生活着。
是的,他没有想着立刻脱离苦海,而是以这样的方式在生活。他相信,青莲和红莲师姐也不会被这些所困。
红尘炼心,练的是坎坷,磨的是心智,最终都会成为意志的一部分。
所以,无数个韩非都知道,自己只是过了迷失的关。不迷失,才是磨砺的开始。
但是,他和青莲红莲师姐不同。青莲师姐和红莲师姐,是真的需要红尘炼心,因为她们生而不凡,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资,所以几乎没怎么经历过人世。
但自己乃是俗世中摸爬滚打上来的,按理说,这些历练,对自己的效果不会很大,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效果,这也不能让他获得力量。
如此这般,大师兄为何要让自己先入苦海呢?
亿万个韩非,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而其中,某一个世界,某个小城,某一个韩非,化名方正,他的身边乃是一位白发老者,跟着随一位老者摩世间。
韩非不禁暗道,那老头能观到的世间,能有多少?还不及韩非的亿万之一。
此刻,寒冬料峭,但今日却是这座城市的集会之日,所以行路者不少。
有卖柴的老者,有乞讨的乞丐,有杂摊前吃饭的食客,有楼庭中穿戴慵懒的女子推窗瞭望,有唉声叹气的商贩,有正在为了一捆柴火讨价还价的妇人,有奔跑玩耍的稚童,手里高举着青果,满脸欢笑……
却见那老者,忽然停下步子来,看向韩非道:“方正啊!眼前这一切,可有所感?”
韩非早已将此间收于眼底,因为他明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际遇,生老病死,艰难苦厄,各有辛酸,解是解不了的,他纵为主宰,也解不了天下人的苦?
只听韩非淡淡道:“挺好。”
“挺好?何来之好?”
那老者道:“我看他们一点都不好。你看那卖柴火的老儿,就这一捆干柴,贵不过稚童手中的一枚青果,挺好?你看那沿街乞讨的乞丐,他其实是个书生,他的妻儿重病垂死,堂堂学子,被逼无奈,行这等勾当,挺好?你看那哀叹的商贩,所售棉衣,被人掺了假,一生积蓄都付诸东流,挺好?你看那楼上女子,其郎君赶考离去,说会归来,她便在此苦等十三年,容颜不再,而那人也未归来,挺好?”
韩非嘴角微微勾起:“老师,纵柴火不如青果,但你看他卖出柴火,拿到钱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可还真切?那乞讨的书生,得了路人赐食时,珍护有加,可让他明晓珍惜?那哀叹的商贩,崛起时曾以沙泥混于粮食,而今可算因果报应?那楼上的女子,体态轻松,屋内有封书遗留,不日将踏远途,已然放下……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得知一二,慰我忧心。如何不好?众生皆如此,挺好。”
那白发老者则哈哈一笑:“是啊!这便是众生。酸甜苦辣,成也一生,败也一生,但总算是来过。众生百态,仙神无忧否?”
韩非:“自有忧喜,不见得好过凡人。毕竟他们所见之天地,就这么大。”
白发老者:“苍天万世,蝼蛄无尽,苍天不庇蝼蛄,何来天地?”
韩非闻言,不禁转过头来,深深地看向这白色老者,不知为何,竟有些熟悉的感觉。
只听韩非回应:“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人相,我相,众生相,您想说众生值得。可相人,相众生,相天地,我于何处?众生皆有其命,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白发老者微微一叹:“若你就是天呢?”
韩非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此间人声嚷嚷的街道,淡淡道:“老师,你知道的,我走的是至尊路,吾道无天。”
“唉!你可知,领悟众生相,或可使你实力倍增?”
韩非眼皮微微眨巴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此道不合我道,走不了。老师,你无须劝我。倒是您老,不是去了无归之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发老者微微长叹:“沧海一念而已。罢了,人各有志,你不想走便不走。不过,你终究是,见过了众生……”
说完这句话,先知的一念,消散在这茫茫天地间。
直到许久后,韩非才微微一叹:“老师,我没有大师兄那么伟大。众生相,如天地,一入此境,便是无相,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孤独。不过若有机会,我会将他传给适合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