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这几日太过劳累又加上重伤,这觉起码的睡上许久,没那么快醒来,可太后担心自个孙女,就是要等着人醒来,最后还是儿子和儿媳好生相劝才将人送走。
可姜妧小腿上的伤歇不得,就怕出个好歹,皇帝夫妻放心不下,便派人去太医院将冯太医请过来,虽是伤及筋骨,但万幸的是处理得当,伤势没有恶化,筋骨与肉也正在愈合,只是要卧床躺着,要有很长时间不能下床,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说情况没那么遭,但到底还是受了大罪,皇帝看着躺着床上遍体鳞伤的女儿,既心疼又愧疚:“朕明日就去寻几个功夫好的宫女,送去凤鸣殿,就叫她们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妧,免得再出这样的事,身边连个能保护的人都没有。”
傅皇后坐在床边,轻轻的用帕子给姜妧擦干头发,边应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左右这些时日阿妧还不能走动,不如先调教着,至少也得机灵能干才好,只不过这回还得多谢阿翌那孩子,要不是他舍命相救,只怕咱们今日就见不着……”
说着说着,傅皇后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想到那个后果,只觉得是心如刀绞。
皇帝忙走过去将发妻搂进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乌发,便和声安慰:“阿玉,不会的,你别乱想,阿妧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咱们面前吗?此回的确是阿翌的功劳。”
傅皇后这才止住眼泪,倚在丈夫的怀里,叹息了声:“可不是多亏了他,这孩子也不容易,听说这回也受了重伤,咱们明日亲自备礼去卫国公府看望他,也算是登门道谢,再来顺便去看看老夫人,这么大把年纪,这遭走下来也不容易。”
他们也是将江老夫人看做长辈看,何况人家孙子又舍命相救,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上门去拜访。
“对了,这回还得多谢林老伯爷孙俩,多亏人家出手相救,还有倾心照顾,否则就凭他们两个孩子,也难以走出困境,便是阿妧那腿没有人家及时医治,也是抱憾终身,这救命之恩大过天,还是要好好谢过人家,不如等阿妧醒来看看她有何打算。”皇帝轻拍着妻子的肩膀,低声说着。
傅皇后也点着头,见床上的人皱了皱眉,似乎有要醒来的征兆,忙压低声音道:“我心中有数,你还是先去看看阿珸吧,也把情况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虽说上回姜珸跌落马车,不至于落崖致死,可人摔进灌木丛中,身上满是刺条剌出来的伤口,血流不止,伤势也不轻,更叫他痛苦的不是伤口,而是心中的愧疚,他身为兄长,却没能保护妹妹,反倒是用妹妹的危险换来自己的安全,自从被救回来后,他就没再说过话,也不吃东西,整个人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中,没有生气,无论身边人怎么劝慰,直到下午时得知姜妧的消息,才重新活过来,要不是被皇帝制止住,他就要爬起来,拖着病体来见姜妧。
儿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父母今生的债,将人拉拉扯扯到这么大,哪里会不在乎不心疼,虽然平时看着皇帝对姜珸严厉,但到底是一腔慈父胸怀。
皇帝也没有多说,只是交代完就迈步出了门。
可是没等皇帝走出两步,就见人坐在四轮车上,顶着漫天风雪前来,身后就跟着个推车的侍卫,穿的单薄,连大氅也没披上,任由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身上,人被冻得发抖也没察觉。
“胡闹——”皇帝当即气的皱眉瞪眼,忙大步上前连人带着车,一同端了过来,将手中的人放下时,他厉声呵斥:“朕不是与你说过,叫你在宫中等候便是,自己伤还没好,做什么要亲自走这一趟,差个人来不也是一样,出门也不多穿些,这天寒地冻的。”
皇帝抬手便将身上的明黄色龙纹披风盖在姜珸身上。
“父皇,我真的等不急了,妹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她吧。”坐在车上的姜珸抬着血红的眼直直看着皇帝,目中布满血丝,竟含着的是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周身就像从冰窖捞出来般,是刺骨的冰寒之意,手脚都是颤抖的。
皇帝从没见过这样的姜珸,眉眼中俱是错愕,在他的心中,这个小儿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那怕是杀人放火,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何曾想如今面对着近在咫尺的亲妹妹,却是惧怕到发抖。
也许这孩子遭遇这回是真的长大了。
皇帝握了握手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里间虚弱的声音喊住:“是三哥吗?三哥快进来吧。”
就是这么低软的声音,也是这么句平平无奇的话,让姜珸的泪水忽然就喷涌而出,他无声的嚎啕大哭,指尖紧紧抠着掌心,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仿佛如释重负。
皇帝看着心疼又难过,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轻声安慰:“放心吧,你妹妹没事,走吧,咱们进去看看她。”
然后伸手去抹干姜珸脸上的眼泪,推着那四轮车进屋,步履稳健而缓慢,也是给他平息的时间。
进到内室里,姜妧已经醒来,倚靠在软枕上,傅皇后正在喂她喝药,见姜珸坐在四轮车上,眼眶发红,面色也苍白的厉害,不由担心问道:“三哥,你的伤势重不重,怎么不在床上多歇息歇息。”
见到面前几乎是气咽生丝的小姑娘,姜珸才忍住的泪意又汹涌袭来,他握住妹妹满是伤痕的手,伏在她的床前,泣不成声,呜咽声悲戚又痛苦,他哽咽着道:“阿妧,是三哥不好,三哥没有保护好你,三哥对不起你。”
“三哥,你说什么傻话,是我要推你下去的,与你何干,你不用自责。”姜妧反握住姜珸的手,看着他这幅模样十分心疼,只好轻声安慰他。
在姜妧的记忆中,她的三哥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在众人面前如此,在他的商业帝国面前更是如此,唯独在她病重时,她见过姜珸的泪水,却不是这样饱含着愧疚与痛苦的。
“三哥,你没有必要怪你自己,那个时候情况危急,你活着总比我们俩个都死的好,再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也许换你掉下去,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你不要想这么多,真的不怪你。”姜妧笑着牵住姜珸的手,语气温柔。
傅皇后也见不得这样的姜珸,抬手抚着他的后背在旁边安慰着:“你妹妹说的对,无论是她或者我与你父皇,都没有人怪你,人要懂得取舍,你虽身为兄长,担着保护妹妹的责任,但是当时情况危急,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你和阿妧换个情况,若落崖的是你,获救的是阿妧,难道你愿意她遭受众人的责怪吗?我们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什么好自责愧疚的,你有这份心,我们应该欢喜才对。”
也不知道怎么,虽然姜珸看着调皮捣蛋、顽劣不堪,却极为宠爱这个妹妹,虽然平常喜欢逗弄她,但从没叫她难过伤心过,如今姜妧这次受了重伤,他也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担在自己肩上,却忘了他也只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
姜珸抬起头,面颊瘦削,双目红肿,眼底的血丝更加凌乱,他止住眼泪,沙哑着声音开口:“父皇母后,我知道你们想安慰我,但是我身为阿妧的哥哥,没有保护好她就是我的不对,你们也不必再多说,我已经下定决心。”
然后他看向姜妧,目光坚定:“阿妧,你放心,三哥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只要三哥在,我必定会保你平安。”
话已至此,姜妧也只能点头。
皇帝过去将姜珸扶到四轮椅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好事,只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还有你两位兄长在,只是你身为男子汉,不但要保护你妹妹,还有保护你母后,以及你未来的妻子,因为她们几个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日后也不要再玩世不恭,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身无长处,该怎么保护你母后她们。”
这才是父子间的对话,从前在众人的眼里,姜珸只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如今他懂得了责任与担当,那就证明他长大了,而身为父亲,不该是一味的指责他,而要将他引导去正确的方向。
经历过此事后,姜珸也明白了许多,即便他身份高贵又如何,生死关头,依旧无能为力,为今只有长大才能解决这些难题,危险永远在他们面前,稍有不慎就是命悬一线,唯有自己有能力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亲人。
姜珸抬头看向皇帝,声音有些狠厉:“父皇,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受到惩罚,不能就这样轻易饶过他们,阿妧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到最后,姜珸的眼底满是嗜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