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旭毕恭毕敬地说:“妈说得是。”母亲现在是多么地清醒,可是……,回味着母亲话里有话,脸色又渐渐的凝重起来。母亲看着儿子这副从来没有过的愁容,问林杰:“小林子哎!你看你们市长这副样子,象不象个孩子唷?”林杰回道:“市长重情重义,对您很孝顺,办公厅有口皆碑。再说,官再大也是父母所养啦!他给我做出了榜样啊!”朝母说:“你就会说他的好,奶奶刚才给你咋说的?”林杰说:“奶奶,我记下了,多提个醒,市长自己也曾给我交待了,不过,好就是好,我不会瞎说的。”
朝旭拿着母亲的手,深情地说:“妈!我会照您说的去做的,我的脑子里您就是领导核心。”母亲理解儿子的话的意思,点点头说:“我信佛,虽信仰不同,实质是一样的。”朝旭笑道:“妈!你说得太对了!佛教中的因果报应说,就很富哲理。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劝导人们向善、人本思想等合理的精华,对于完善我们的人性是有积极作用的。”母亲满意地看着儿子,说:“你的悟性很强,可以展翅高飞了,妈放心啦!”
朝旭动容地:“儿子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娘啊!我第一次离开您去当兵的时候还小,还不完全懂得母亲的重要。当第二次离开您去深圳,心里总觉得虚脱脱的。唐代诗人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首饱含母爱的《游子吟》诗,总是回响在儿子的耳边。”
母亲说:“这首诗我也读过,他看到芳草萋萋,碧野晴川,心情很激动,诗里处处洋溢着儿子不尽的思念。”母亲说到这儿,把儿子的手紧捏了一下,朝旭感受到了,见母亲的眼眶中噙着泪水,便立即将另一只手也抚盖在母亲干瘦的手背上。一手慢慢地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背,说:
“杜甫一生也是颠沛流离,栖止不定。但再苦再穷,母亲在他的心中高于一切。他的《无家别》。‘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凄苦哀绝,催人泪下呀!。”凤玲插话说:“楚江边上的《杜甫江阁》一线的拦杆上,多数都是杜甫的诗呢!”林杰接过话说:“我仔细看过,只是重复的太多了。”朝旭说:“这就涉及到建筑艺术的文化底蕴问题,设计者与建设者脱解,殊不知你弄一条这样的艺术走廊,是要供游人观赏、品味、瞻仰的呀!花纹可以重复,诗画怎么能重复呢!我也看过,而且是大量重复,以后,我还得了解一下这件事……。”
“你看你看!说得好好儿的,又扯到工作上去了,你管得好宽咯!”母亲笑道。凤玲抱歉地说:“都是我不好,打扰您娘儿俩的正题了。”林杰笑道:“说来说去,是我把题给扯歪了。”朝旭回头看着母亲笑了。母亲说:“我也说件母子连心的事儿吧!”朝旭捧着母亲的手点头:“嗯!我好久没听妈给我讲故事了。”母亲动了动身子,显得好艰难,朝旭心疼地劝道:“妈!您今天就别说了,先休息吧!”母亲坚持道:“没事儿!不说以后没准儿还能不能说得上,你们也难得象今天这样陪着我呢!”
朝母深嘘了一口气:“我说的是东汉末年的事,蔡文姬被乱兵掳至匈奴去了,那是作别家国,万里投荒啦!多年后,又被汉朝赎回,可是,她在那儿的生了子女一个也不准带回。母子诀别时,那个悲痛劲儿,真叫撕心裂肺,无异于生离死别呀!她作的《悲愤诗》说:“已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好不凄怨哀伤,我每次读都要掉泪。你想,把孩子扔在大漠荒沙,自个儿回到中原,心里啥滋味儿?要我呀!宁可去死,也不会离开孩子。”。
“唐朝人曾以这事儿为题,作了一曲胡笳十八拍,如泣如诉,欲歌欲哭,一种醇烈的母子之情充溢于曲调之间啦!所以说母爱是最无私的、伟大的……。”朝旭说着,又孩子般轻轻靠在母亲胸前。
林杰在一旁亲眼目睹了朝旭,这位堂堂的副市长对母亲的感情竟是如此诚挚、深厚,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心里的感慨太多了。他的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他也不禁想到自己的母亲,腼腆地对朝母说:“奶奶!我也有一位象您一样的好母亲。”朝母笑笑点头说:“敢在人前夸奖自己母亲的,一般都有出息。”
林杰说:“只是,我母亲没有什么文化,没有奶奶您这样懂得许多,但她很善良,很勤劳,为我吃了不少苦哩!”朝母说:“有文化没文化都是你的母亲啦!看来你很爱你的母亲。”林杰说:“是的!尤其是自己苦恼的时候,只想和母亲说说话。不怕奶奶和市长笑话,有一段时间,我喊着妈妈从梦里哭醒来哩!当时,我是多么的无助,谁也不能理解我、关心我,其实,我妈也未必能帮我,可不知咋的心里面只有她老人家,哪怕在妈的跟前痛哭一场心里也好受些。”
朝母和凤玲看着脸上还带有稚气林杰,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朝旭沉思了一会儿,对林杰说:“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时候了。其实,你在学校表现是不错的。”林杰说:“我原来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似的,挺大个儿,都大学毕业了,好象还离不开母亲。”
朝旭笑道:“这没什么,别说是你,我也一样。工作顺利时还不觉得,烦恼的时候,哪怕挨着母亲坐一会儿,心情都觉得轻多了。母亲在我的心目中简直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好象她能够透视我的五脏六腑。”
朝母看着儿子笑道:“是---吗?嗯!孩子们对他们的父母亲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听说主席回韶山,临别时,车开出五六里地了,又叫司机开回去,站在他母亲的遗像前久久不愿离开呢!历史上,许多大人物都是孝子,汉文帝刘恒、孙中山、蒋介石、胡适等等等等,唉---!不说了。”
朝旭问:“妈!您想说啥呢?”母亲说:“其实也没啥!改明儿有空了,给我拉首曲子听听,好久没听你拉二胡啦!还是那首《汉宫秋月》好听。”朝旭连连点头说:“行!行!”
“不过——!你现在是市长了,还拿胡胡,不怕掉价?”朝旭笑道:“掉啥价呀?刘伯承、王震、朱容基,这些国家领导人都常拉琴呢!我算个啥?”
“嗯!也是!都是人嘛!听说还喜欢唱京戏呢!小林子啊!你听过你们市长拉过胡胡没?他拉得还是蛮不错的呢!”林杰马上站起来笑道:“还没呢!改明儿和奶奶一块儿欣赏,我还真想跟市长学学呢!”朝母笑了笑,神态显得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便眯逢上了眼睛。
凤玲上前给她盖好被子,并示意朝旭不要再和她说话了,让她睡一会儿。母亲的每句话,都象针尖一样扎在朝旭的心上,她太明白了,甚至连自己来日无多都清清楚楚。朝旭心里承受着煎熬般地悲痛,他借口到外面抽支烟,站在走廊上背弯处不禁涕泗滂沱。
过了一会儿,林杰从里面走出来,朝旭一惊,问:“没事吧!”林杰说:“奶奶拉肚子了,姨在那儿收拾。”朝旭要进去,林杰拉着他说:“待会儿吧!”这时,凤玲从里面提了个塑料袋出来,说:“妈刚才拉脏了衣服,我去洗洗。”朝旭说:“给我吧!你还是留在妈身边方便。”凤玲说:“那咋行?很脏的,还是我去吧!”
林杰咬了咬牙,说:“给我吧!我去洗。”朝旭一把从凤玲手中拿过塑料袋,说:“谁也别争啦!父母为我洗了多少尿布,我洗这一次又能咋样?”林杰知道朝旭的脾气,不再说什么,凤玲也只好随他。朝旭提着母亲换下来的内衣到洗漱间,从容地先将母亲很脏的内衣拿出来,打开水笼头先冲洗头遍,又用肥皂一块一块地揩好,细心地搓了几次,拧干后,又提起来对着光照照,只到看不见一点痕迹,才放心地装进了脸盆。
凤玲与林杰回到了病房。老人没有刚才那么精神了,软绵绵侧着身了躺倒在床上,面向窗子,轻轻的哼哼着她可能是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了,问:“朝旭呢?他走了吗?”凤玲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说:“没呢!他给您洗裤子去了,我不让他做,他一定要做。”朝母有气无力地说:“那咋行啊!好脏好臭呢!难为他咯!斌儿---!嗯!他也真是,扔掉得啦呗!斌儿---!”凤玲辟开朝斌讲朝旭,说:“我和小林拦不住,他一定要亲自洗,还说您把他从小养到大,给他洗了多少尿布,他只洗这一次还不行吗?”凤玲只想把话岔开朝母不再说啥,过了一会儿,老人又轻轻念道:“斌儿!我的斌儿!他咋没来?我要看到他。”
凤玲听到婆婆想见曹斌,心里很是紧张,这些天来,她最担心的也是这件事。因为,早在朝旭还没有下县抗洪救灾,也就是朝母病重入院的第二天,朝斌就出事了。
朝斌的案子并不复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宣判了。他被认定为收受贿赂罪,因有投案自首立功表现,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一年,实际收监半年。
朝旭帮母亲洗完衣服,回到病房,见母亲已经入睡,轻轻对妻子说:“你回家休息会儿,我在这儿就行了。”凤玲说:“还是等小妹他们来了我再走吧!”朝旭说:“那也行!”又对林杰说:“你也回去!爱人在家盼望呢!”林杰说:“我回家安排安排就来,今晚我来值班。”朝旭说:“不用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休息,明天到办公室把文件清理一下,有重要的拿来这里。”林杰答应着走了。
林杰走后,凤玲把朝旭拉到走廊里,含着泪对丈夫说:“刚才妈总是念着斌儿的名字,能不能叫他回来一趟,他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让他最后看她老人家一眼行啵?”说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朝旭想了想,眼中也含着泪水,对妻子说:“好吧!我叫小林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