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贫瘠无望的生命里,会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握着他的手,又这样和善细心地对待他。
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人。
“对,就是这样,你保持住。”
突然,那双温柔的手离开了他,周言心里泛起一丝失落,而后便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你不过是个肮脏的阉人,遇上小郡主这样的善心人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了,还妄想着小郡主一直握着你的手吗?
程今今见他愣愣地坐着,手长久的僵硬成一个姿势,可耳根却止不住的通红,便意识到他定是害羞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就算换了个名字,他依旧没什么变化。
程今今泛起一阵笑意,也不想再逗他,只是铺上纸,用笔沾了墨,便开始细细的在纸上写起来。
窗外飘来一阵风,桌上的纸被微微吹起,发出些许声响,周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程今今。
“好了,你看,这是“周言”,你的名字。”程今今笑着望着他:“你照我写的临摹一遍。”
这便是他的名字吗,周言定定地看着纸上的字,仅是短短的两个字,却隐隐透出一股清隽秀气。
自己蠢笨平庸的名字,在小郡主笔下仿佛渡上了光。
“别愣着了,来,动手写写看。”程今今将纸递给他。
周言闻言连忙提笔,可毛笔又细又软,他手不听使唤似得抖了起来,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片,连带着把小郡主写的字都晕的模糊不堪。
周言只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巴掌,惩罚自己的蠢笨无理,他放下笔,作势便要跪下,却被程今今一把拉了起来。
“以后别再动不动的给我跪下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纸弄脏了,换新的便是。”程今今知道如今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周言的性子,也只好循循善诱起来。
周言垂着头,半躬着身子,程今今低眸只见,只能看见他好看的剑眉皱成一团,白皙平滑的额上,渐渐地攒起了一个深深的“川”。
>>
他的声音带着懊悔和自责,在这空旷的殿里格外清晰。
“奴才罪该万死,不仅损了这价值千金的纸,还毁了郡主的字。”周言声音中逐渐带上了哽咽:“奴才愚笨,实是配不上郡主的良苦用心。”
程今今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故作刁蛮地说:“我说你配得上便是配得上了,把这些纸墨拿去,回屋好好练习,明日我可是要检查的。”
周言闻言便是拒绝:“郡主,奴才实在是不着这般金贵的纸墨。”
“那你要怎么练,拿根树枝,再撒上沙土在地上写吗?”
周言似被说中了心事一般,低垂着的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程今今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这样一副死脾气。她恼怒地瞪了眼他低垂的头顶,口气生硬:“本郡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抠抠嗖嗖的,要是被人看见了,笑话的可是本郡主。”
她将剩余的纸一股脑的塞进周言怀里:“统统拿走,没得被人笑话说本郡主连自己人都苛责。”
“本郡主的人,自己人。”
周言脑袋一片空白,手上被生硬地塞进一摞纸也丝毫没有察觉般的呆愣着,只是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小郡主刚刚的话语。
他空荡荡的心里,逐渐冒出一丝甜味,那甜味顺着血液慢慢的流淌到全身,迷得他一时晕头转向。
原来,在小郡主心中,他这个卑微蠢笨的奴才,已经算是她的人了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晃得他找不着北,内心又稍许得寸进尺地想着,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便可以时时刻刻跟着郡主,长长久久的跟在郡主身边了。
热气逐渐浮上周言清俊的脸,他一边在内心谴责自己的无耻贪婪,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欣喜。
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周言始终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神色,但程今今却敏锐的发现,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耳根渐渐变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程今今暗暗发笑,只觉得他如今这幅羞涩的样子格外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