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会中春和的陷阱,是因为毫无防备,春和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是不能以寻常人的逻辑来揣测的,直到如今,她方才彻底意识到这一点。
在春和之前,她也曾拒绝过旁人,可再没哪个人能过激到这种地步。哪怕是数次被拂了脸面,裴明彻也未曾因此恼过,更不曾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沈琼自问对春和的态度要好上不少,但饶是如此,却仍旧是落到了这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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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这其中有不同之处,可本质上,却还是两人性情决定的。
兴许是因着少时的境遇,春和这个人要格外偏激一些,甚至有些“求全则毁”的倾向。
沈琼在意识到这点后,便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因此同他起任何冲突,最好是能顺着他的意思行事。若不然,谁也说不准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道理是想明白了,可切身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上蒙着厚厚的黑布,一片漆黑,什么都见不着,而身边的春和与她而言就像是一条毒蛇,虽说眼下还能相安无事,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咬她一口。
沈琼有生以来,就没遇着过这样惊险的处境,她沉默许久,而春和竟也没催,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等候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琼轻声问道,“你想如何?想法子让我再瞎了眼吗?”
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并非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可如今的春和,着实也算不上什么正常人。
“放心,”春和不疾不徐道,“你只要依着我的意思,听话些,我便不会对你做什么。”
言下之意,也就是认下了此事。
沈琼心中几乎凉透,她又沉默了片刻,而后指了指眼上蒙着的黑布:“那我能将这个取下来吗?”
“不可。”春和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你的饮食宜居,自会有人照料,不必担心。”
沈琼咬了咬唇,压下想要反驳的话,低低地应了声。
她差不多也能猜出春和的心思,一来是怕她见着周遭的事物,熟悉之后会想方设法地逃走,二来,应当也是因着心中那点执念——
就算明知道两人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毫无芥蒂的时候,可他却仍旧自欺欺人,就好像蒙着眼就不必面对似的。
如今沈琼的状态与失明无异,自是有诸多不便,但好在她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不至于茫然焦躁。
起初,沈琼以为自己是被关在哪个偏僻的院落,可等到春和离开之后,她渐渐冷静下来,总算是辨别出自己如今应当是在船上。
有春和那威胁在,沈琼并不敢随意解下蒙眼的布条,她毫不怀疑自己若这样做了,那春和当真会下毒手。
归根结底,春和与裴明彻是不同的。
在裴明彻面前,沈琼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因为她心中明白,裴明彻就算是气急了也不舍得拿她如何。
可是在春和这么个疯子面前,她必须得小心翼翼的。因为春和虽口口声声说着对她的爱意,可归根结底,却是为了自己的偏执不择手段的人。
前来照顾的侍女像是早就得了春和的吩咐,除了必要的话,任沈琼怎么问,她都一言不发。沈琼起初并不肯放弃,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同她聊些闲话,但最后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只得放弃。
侍女不肯同她说话,沈琼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一日三餐来算日子。
这期间,春和时常会过来看她,也会讲些自己的旧事。
沈琼见了他自是无话可说,但又不敢完全冷着脸,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时不时地应上两句。渐渐地却发现,其实春和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与其说是在与她闲聊,倒不如说是在回忆旧事自言自语。
只是与先前初识的那段时日不同。那时,春和只会同她讲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的见闻与趣事,可如今,他更多时候却是在讲自己旧时曾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以及自己是如何想方设法地熬过来活下去的。
其实沈琼早就料到,春和这些年来过得不易,可直到亲耳听他讲述起来,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人和事。
沈琼虽自小就没了爹娘,可有母亲留下来的偌大家业,以及云姑这样真心待她好的人,这些年来过得可以说是顺遂,至少衣食无忧。哪怕是偶尔受了旁人的恶意,终归也是有限,就好比摔了一跤,爬起来拍拍尘土也就过去了。
可春和却过得太艰难了些,早些年总是要为了活下去而挣扎,周遭的恶意就好像是流沙淤泥,需得奋力挣扎方才不至于溺死在其中。
“人若是没了念想,是很容易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春和拿了个牛角梳,替沈琼梳理着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可我少时就被家中卖进了戏班子,吃尽苦头,对那些所谓的亲人再无半分期待。故而后来再遇着难处的时候,我时常会想到你……”